我盯着石门上扭曲的符文,火折子晃动的光影给那些朱砂勾勒的笔画镀上一层流动的血色。
黎婉的呼吸声轻轻落在耳后,带着百花醍醐香的暖意——这丫头总说武当山的晨露能养人,连发间都浸着草木清气。
\"坎位倒悬,离火生门......\"指尖划过冰凉的岩壁,那些游鱼般的符文突然聚成北斗状。
三枚洪武通宝在七星阵眼处微微震颤,铜锈簌簌剥落时发出细碎的呜咽,倒像是百年前被铸进铜钱的魂魄在哀鸣。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腰带。
我分明记得原着里张三丰破这机关时,用的是太极两仪步配合龟蛇二炁。
可眼下石门上浮现的《黄庭经》残篇,倒像是父亲闭关前总爱在紫霄宫后山临摹的......
\"青书!\"
黎婉突然拽着我往右横移半步。
方才站立的地面裂开七道细缝,渗出暗红的液体,竟与真武剑上的血槽纹路如出一辙。
她发间的断簪又滴落两滴碧绿汁液,在血槽交汇处灼出\"玄天\"二字。
\"别动。\"我按住她要去擦拭簪子的手,青铜残片在怀里烫得惊人,\"这是武当密语,玄天上帝镇北宿——你看那'坎'字裂痕,像不像真武七截阵的蛇盘式?\"
话未说完,石门突然传来骨骼错位般的脆响。
那些游动的符文开始吞噬铜钱表面的铜锈,朱砂纹路在琉璃质地的门扉上蜿蜒成经络图案。
当最后一缕绿芒没入\"泥\"字时,我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倒竖——门后七盏本命灯中,属于我的那盏正被靛蓝色火苗舔舐着灯座,灯油沸腾时炸开的油星,分明是武当弟子服上的云纹。
黎婉的指尖掐进我腕间:\"你的灯芯......\"
\"是束发绸带。\"我苦笑着摸向脑后,果然空荡荡只剩半截断绳。
那靛蓝绸带此刻正在灯盏里扭曲成符咒模样,每扭动一次,石门上的《黄庭经》残句就剥落几片碎屑。
铜钱突然发出清越鸣响。
三枚洪武通宝自行跳出钱囊,在北斗阵眼处摆出三才阵势。
这手法我曾在父亲宋远桥的剑谱里见过注释——\"三才倒转,七星逆冲,当取龟蛇交缠之势\"。
\"婉儿,借你簪子一用。\"我捻起她发间那截断簪,碧绿汁液沿着虎口渗入掌纹,竟与铜钱表面的铜锈发生反应,在石门上蚀刻出龟甲纹路,\"《黄庭经》说'泥丸百节皆有神',我们武当的内功心法,讲究的正是......\"
\"气贯百骸,神游泥丸。\"黎婉突然接话,眸子亮得惊人,\"上个月你教我打坐时说的!\"
我怔怔望着她因激动泛红的脸颊。
琉璃门折射的幽光里,这姑娘竟比百花醍醐香熏染的晚霞还要动人。
铜钱突然剧烈震颤,将我们惊醒——那些龟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整扇石门,靛蓝色火苗\"噗\"地窜高了三寸。
\"坎离移位,乾坤倒转!\"我并指如剑点向\"泥\"字,真武剑法的起手式带动袖袍翻卷。
铜钱应声飞起,在北斗七星方位连续撞击七次,每次碰撞都激出青白相间的火花。
黎婉突然轻呼一声。
她发簪腐蚀出的北斗图案正在地面缓缓旋转,每转一圈,石门就透明一分。
当琉璃质地的门扉完全显现时,我们同时僵在原地——七盏本命灯中属于宋远桥的那盏,灯油竟混着几缕银白毛发。
\"是父亲的......\"我喉头发紧。
三年前他下山追查黑玉断续膏下落,归来时鬓角便多了这样的霜色。
铜钱突然发出尖啸,洪武通宝表面的\"洪\"字开始渗出鲜血,在琉璃门上写出\"叩首三千\"四个篆字。
黎婉的指尖轻轻搭上我颤抖的手背:\"青书你看,灯影在动。\"
琉璃门上的靛蓝火苗突然分裂成七簇,在地面投射出真武七截阵的阵图。
我数着那些变幻的光斑,突然记起藏经阁那卷被虫蛀的《玄天要术》——第七页的批注墨迹未干,分明是师伯的字迹:\"阵眼非阵眼,灯芯非灯芯\"。
\"婉儿,束发给我。\"
当她将靛蓝绸带放在我掌心时,铜钱残片突然发烫。
我咬牙将绸带缠在铜钱上,学师父闭关前打醮的手法结了个三清印。
百花醍醐香的味道陡然浓烈,石门发出老迈的叹息声,那些吞噬铜锈的符文开始逆向游动。
\"成了!\"我握紧黎婉的手,眼看着琉璃门上的鲜血篆字逐渐淡去,\"这是武当掌门继任时才会触发的......\"
话未说完,铜钱突然炸成齑粉。
漫天铜屑中,属于我的那盏本命灯剧烈摇晃,靛蓝色火苗\"唰\"地分成两股。
一股没入石门缝隙,另一股竟顺着黎婉的袖口钻进去,在她腕间烙下一枚火焰状的胎记。
\"青书......\"她疼得眼角沁泪,却仍死死攥着我的衣角,\"灯影里好像有......\"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我们踉跄着扶住石壁时,琉璃门上的《黄庭经》残句尽数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剑痕。
那些剑招我认得——分明是真武七截阵的变式,但每处转折都透着阴狠毒辣,倒像是......像是偷学之人篡改后的版本。
铜钱残片在掌心烫得几乎握不住。
我盯着最后一道剑痕收势处那抹不自然的拖尾,突然想起光明顶上范遥使出的诡异剑招。
冷汗顺着鼻尖砸在琉璃门上,那滴汗珠竟沿着剑痕纹路滚出一行小字:
\"叩首三千,可见真章\"。
黎婉突然扯我衣袖:\"你听!\"
幽深的甬道尽头传来金石相击之声,节奏竟与铜钱先前撞击北斗七星的频率完全一致。
我们交握的掌心渗出冷汗,琉璃门却在此时浮现出流动的水纹——那水纹中隐约映出个提剑的人影,剑尖垂地的姿势,赫然是父亲宋远桥最得意的\"苍松迎客\"起手式......铜屑如星雨坠落,石门在琉璃质地的嗡鸣中裂开一线。
我下意识将黎婉护在身后,袖中三枚铜钱却突然泛起青光——这光晕竟与父亲闭关前留在我丹田的龟蛇二炁遥相呼应。
\"成了!\"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甬道里回荡。
石缝里涌出的风裹着松烟墨香,这味道我熟得很,紫霄宫抄经阁里晾晒的《黄庭经》残卷,每日晨昏都要飘出这般苦涩清冽。
黎婉的发梢被罡风掀起,断簪上的碧绿汁液忽然凝成珠串。
她伸手接住一滴,那液体竟在掌心化作篆字:\"掌门亲启\"。
我盯着她腕间新烙的火焰胎记,突然想起三年前父亲宋远桥夜闯藏经阁时,也曾带着这般灼伤的焦痕。
\"青书,你看!\"
石门彻底洞开的瞬间,七十二盏青铜鹤嘴灯次第亮起。
跳动的焰心在琉璃穹顶上投射出北斗星图,而星图正下方——八根缠着玄铁链的龟甲柱中央,悬浮着半卷泛黄的帛书。
我喉结滚动两下,脚下青砖突然浮现真武七截阵的阵纹。
这阵法本该是七人同使,此刻地上的光斑却诡异地分裂成四十九道,每道剑痕末端都指向龟甲柱上的锁孔。
\"坎位三步,踏天枢。\"黎婉突然掐我手背,她指尖的温度让我想起百花谷温泉里游动的红鲤。
我依言斜跨,足尖触地时竟有金玉相击之声,龟甲柱上的铁链应声而落三寸。
七步之后,我们已站在龟甲阵眼。
那帛书被某种气机牵引着缓缓展开,露出内页斑驳的字迹——这哪里是什么秘籍,分明是武当三代弟子的名册。
但当我的目光扫过\"俞莲舟\"三字时,墨迹突然扭动如蛇,在空白处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楷。
\"...光明顶密道第三折,癸水方位藏有峨眉...\"黎婉念到一半突然噤声,我们同时看到\"宋远桥\"的名字在帛书上渗出朱砂。
那些血珠沿着字迹游走,最终在龟甲柱表面凝成三行偈语:
玄天有路灯为引
叩首三千见本心
武当劫起苍松影
我后颈寒毛倒竖。
这三句话分明对应石门上的机关、本命灯的异状,还有琉璃门映出的师伯剑招。
怀里的铜钱残片突然发烫,烫得我几乎要甩手——那温度竟与三年前父亲教我太极云手时,他掌心贴着我的温度一模一样。
\"小心!\"黎婉突然拽着我旋身。
帛书无风自燃,青紫色的火苗中浮出个虚影,道袍下摆的云纹与张三丰闭关前穿的那件别无二致。
虚影屈指弹在最近那盏鹤嘴灯上,我们脚下的真武七截阵突然逆转运行。
天旋地转间,我本能地揽住黎婉的腰。
百花醍醐香混着松烟墨的味道灌入鼻腔,等视野重新清晰时,那卷帛书已好端端躺在掌心。
只是\"宋远桥\"三个字变成了镂空的剑痕,透过缺口能看到第二页的内容——竟是失传已久的真武七截阵全本,每招每式都附有张真人的朱批。
\"这是......\"我声音发颤地摩挲着\"龟蛇同寿\"那招的图解。
图中人影的剑路走向,与琉璃门上那道诡异拖尾完全相反。
黎婉突然轻呼一声,她腕间的火焰胎记正在散发微光,与龟甲柱上的血偈产生共鸣。
地面突然传来细微震颤。
我猛地将帛书塞进怀中,转身时看见七十二盏鹤嘴灯同时熄灭,唯有琉璃穹顶的北斗星图还在闪烁。
那些星子坠落的轨迹,竟与三年前父亲在思过崖演示的剑招如出一辙。
\"快走!\"我拽着黎婉冲向石门。
铜钱残片在掌心灼出焦痕,身后传来帛书撕裂的声响——有什么东西正从龟甲柱里往外爬,铁链摩擦声里夹杂着类似骨骼生长的脆响。
就在我们即将冲出密室的刹那,一缕笛声缠上了脚踝。
那调子起得很柔,像是百花谷清晨的雾霭在抚弄竹叶,可转音时突然拔高成鹰唳。
我踉跄着扶住石壁,发现黎婉腕间的火焰胎记正在渗血,血珠落地竟开出靛蓝色的花。
\"青书......\"她喘息着指向来时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