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云骞愣了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
倒是苏锦欢,已经神色如常。
“不知蓦小将军来此,是有何事?”
蓦云骞反应过来,索性当作没看到,从怀中将玉佩拿出。
“长宁郡主的玉佩,落在了城前,被在下捡到了。”
“适才又忙着野宴的事情,没有时间,方才空闲,便送了过来。”
苏锦欢后知后觉,看向腰间,果然那里空空如也。
连忙从蓦云骞手中接过。
“多谢蓦小将军,这是母亲送的生辰礼,若是丢了,怕是要伤心好一阵呢!”
苏锦欢浅笑,语气真诚。
“长宁郡主客气,既是郡主之物,礼应归还!”
蓦云骞自然道。
然后,二人相对无言,一时,蓦云骞竟不知该去该留。
索性,话题又扯到了那副画上。
“不知长宁郡主,这副丹青所绘……”
蓦云骞语气揶揄。
话未说完,但已了然。
她手绘丹青,画中所作,却是男子。
让人好奇,也是难免。
蓦云骞目光看向远处,余光却落在苏锦欢脸上偷偷打量。
却见苏锦欢僵硬一瞬,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蓦云骞想,她应当不会回答,或者,会撒谎。
不料,就见苏锦欢忽然一脸坦荡。
“心悦之人!”
心悦之人!
“轰”的一声,蓦云骞的脑袋炸开,身体在震惊中僵硬,心却跳的厉害。
然后,“腾”的一下,红了半张脸,蔓延至耳根,耳根红的滴血。
苏锦欢含笑,看着这个未来威风凛凛,名震北朔的盛宁候,一下红了脸。
原来,这脸红的毛病,是从小就有的。
此刻,她却一点都不善解人意,反而还有点儿坏。
“嗯?蓦小将军脸怎么如此红?”
“莫非是天气太热了?”
言罢,却不等蓦云骞回答。
“惜音,去帐中,给蓦小将军,拿点解暑的甜酒来!”
惜音应下,转头带着其他人,一起回了帷帐。
蓦云骞这才回过神来:“心悦……之人?”
苏锦欢却越发自然:“是啊!”
蓦云骞觉得,此刻的长宁郡主,行径实在与世家贵女一惯的言行相悖。
世家贵女,言辞端庄,讲究一个含蓄内敛。
而她,却说的如此直白。
但是,又不让人觉得放浪。
也许是,她说的时候,一脸认真?
“长宁郡主,为何心悦他?”
蓦云骞已经有些懵了。
苏锦欢却不再答他,而是直勾勾的瞧他。
她生了一双桃花眸,眸子又清澈的很,这般眼神瞧着人,看起来就像是受了委屈。
在讨乖卖巧。
蓦云骞读懂了。
她的意思的,你问这种问题,合适吗?
你逾矩了。
蓦云骞想了想,好像确实有些唐突了。
今天,他的话有些多了。
耳根有些烧,他想告辞。
但莫名的,心中却好像有另一种想法,想再留一会儿。
又是沉默。
蓦云骞眼神看向远处,借此转移注意力。
可是,他眼神却忽然一凛,然后,不待苏锦欢反应。
几个飞身,已经落在了官道上。
不远处的官道上,有几个身形瘦弱的人影,正在飞奔。
他们的身后,几个黑影,手持利刃,杀气腾腾,面露凶光,步步逼近。
惜音拿了甜酒过来,苏锦欢已经收了刚才的笑。
看着被遮了眼睛的丹青:“把这副画收起来!”
“然后,去帷帐中叫人!”
“就说,官道上有人行凶,让他们过来帮忙!”
惜音自然也看到了下面的情形,知道刻不容缓,连忙去叫人。
苏锦欢远远的看着。
她不下去,她不会武功,下去了也是累赘。
她在这等着便是了。
帷帐中年轻男子多,惜音一进去同江疏影招呼,立马涌出来一大堆人。
会武功的男子,立马几个飞身,也落在官道上去帮忙。
各位夫人小姐,都聚在一处,远远的看着。
眼神中有害怕,也有好奇。
踏春野宴,怎会遇上有人行凶?
而且,看着还颇有规制,不像是什么私人恩怨。
蓦云骞功夫极高,身形矫健,刚刚以一敌多,尚不落下风。
有了其他人的帮忙,在众人中,更是如鱼得水,穿梭其中,放倒了不少人。
在一众人中,极为显眼。
他看出事情不一般,所以有心留活口,并不下死手。
不过片刻,十数人都被拿下。
待要开口审问,那些人,竟然全都吐血而亡。
竟是全都自尽。
他掰开口一看,心下了然,这是自知被抓,咬破藏在舌下的毒药。
这些人,全都是被人培养的死士。
一众公子也各个面面相觑,显然看出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先把这些人带上去,再作打算!”
那些公子,莫名的,就被蓦云骞震慑,反应过来,已经把人带到了帷帐。
那被救下的几人,老幼皆有,但是无一例外,各个面黄肌瘦,穿着破烂,看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刚刚被那些死士追杀,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力气。
此刻仍旧心有余悸,瘫坐在地。
当着众人的面,蓦云骞厉声:“你们是何人?”
“为何被追杀?”
当中有一个抱着半大孩子的老妇精神稍霁,出来答话。
一开口,却是涕泪纵横。
“我们是从益州逃出来的灾民,本来好不容易从益州逃出来,想着能在盛京讨口饭吃。”
“可是,不料,刚入了盛京地界,就有方才那伙人驱赶,不准我们入盛京!”
“可是,不让我们入盛京,我们能去哪啊,我们活都活不下来了啊!”
“益州寒灾,民不聊生,官府说是发炭发棉。”
“可是到了我们百姓手里,却连半斤都没有,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那老妇紧了紧手中的孩子。
“这孩子的爹娘,都在寒灾中死了,老妇知道自己命贱,比不得官家金贵,不值得救济!”
“但是,但求皇家开恩,能给这孩子一条活路啊!”
老妇言语悲戚,让人闻之落泪。
那些同行的人,同样各个落泪,对着一众人磕头。
“开开恩吧,开开恩啊!”
他们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些人,非富即贵。
在场的众人呆住。
“胡说,你这刁民!”
“益州寒灾,陛下体恤,分明大开国库,着令户部层层救济。”
“怎会如你所言?”
杨皓文厉声道。
“大人明察啊,益州寒灾,家家收到的救济,根本不足以度过寒灾。”
“如今,益州城内,尸骨遍地,家家行丧,还望大人明察啊!”
闻言,一众人哭声更甚。
都跪在那磕头,额头,已经磕破了,却还是不停。
这场面,实在残忍。
有些夫人小姐,有些不忍心的撇过头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们在这举办踏春野宴,可益州百姓,却在历经生死存亡。
事以至此,众人都从中嗅到了别样的意味。
益州寒灾,圣上着令户部大开,济赈救灾。
可是,益州百姓,却未受到救济,死伤无数。
更重要的是,此事,竟然到现在才爆发出来。
还有刺客,专门阻止益州难民入京。
这盛京,怕是要出大事了。
江疏影不忍,着令身边的侍女,去将那些难民,给扶进了帷帐中。
眼下的局面,众人显然也没有心思继续了。
在帷帐中商议了一下后,决定暂时先带这些难民入京。
然后,进宫面圣。
显然,其中也有人有些小心思。
赈灾未落实,那显然,与这户部尚书,脱不了干系。
可是,王政平,又与季家的利益落在一处。
若是将此事状告陛下,难保不会得罪季家。
所以,有些人便想退缩。
但是,显然,苏锦欢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今日之事,连同在座的诸位,我都会让爹爹,一同禀明陛下!”
“到时,在座诸位,便都是此事的谏臣!”
人多力量大,才越会引起永安帝的重视。
苏怀泽的帖子中,把人写明,到时,太和殿中,有人不站出来,反倒会成了帖子中的异类。
也会成为这些人的众矢之的。
这些话,便是把这些人,捆绑在一处。
至于苏怀泽究竟有没有递帖子,谁知道呢。
那些有小心思的人讪讪,却无人作声。
一众人乘坐马车回京。
那些灾民,暂时被安置在了兵部,并派了士兵保护。
此事,也是暂时保密。
苏锦欢回了相府,只觉劳累,连晚膳都未用。
惜音伺候着她沐浴过后,她便歇下。
可是,躺下后,她又睡不着。
莫名的,就想到了蓦云骞。
她无奈,又起身,拿起玉佩,陷入沉思。
今日玉佩,是她故意落下。
就连那副丹青,也是故意画给蓦云骞看的。
为了保下珩儿,保下姑母,保下整个相府。
不至于重蹈覆辙。
她甘愿以身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