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两个人双双失眠,一个躺床上,一个躺榻上,都直挺挺的,像是两具人体模型。
周敏行没有去骚扰沈真意,嘴上说得凶,其实还是要脸的,今天他一番真情剖白,被对方无情拒绝,说不受伤是假的。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他的父亲,那个对母亲求而不得的父亲,这使得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丝怯懦:或许,人不能那么用力地去喜欢另外一个人?因为有可能结果是两败俱伤。
他悄悄转头,看着那个哥儿的方向,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仍然会让他魂牵梦系。
不,他告诉自己,沈真意不是他的母亲,自己也不是父亲。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想要,便去争取,怎能畏首畏尾?
他想到了自己心爱的马儿,即便那些年被师父揍得鼻青脸肿,现在想起来还会胆颤,但最终还是赢得了那匹马,不是吗?
所以,可能得用些策略,就像与人比武一样,光靠蛮力行不通的。因为这个哥儿的心里还有很多顾忌,导致他无法敞开心扉接纳自己。
不过,嫁入周家的这段时日,这个哥儿对自己、对周家无一处不体贴,难道仅仅是因为感恩吗?
无所谓,周敏行不想再去揣测,既然这个哥儿那么喜欢报恩,自己何不把恩情做的大一点儿?让他余生都得留在自己身边,慢慢偿还。
只要他能够留下来做自己的夫郎,不再提和离,那…自己这颗患得患失的心就能平静吧?
一定可以的。想到此处,周敏行放在被面上焦躁地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似乎拨开了迷雾,随即他闭上眼睛,安稳入睡。
那一边的沈真意却没有睡着,隔着满室黑暗,他都能感觉到对方看着自己的灼灼目光。
倒不是担心他会跑到自己床上来强迫自己,周敏行不是那样的人,这一点他还是有把握的,即便那个男人嘴上抱怨着欲求不满,但…他其实从不忍心真的伤害自己。
沈真意失眠是因为对方质问自己的那些话,他问自己是真的对他没有一点点感觉还是不敢对他有感觉。他不敢深想,因为答案也许是不敢。
凭心而论,沈真意两辈子加起来除了跟周敏行,没与任何人这样亲近过,近到可以全心信赖对方,近到心安理得地享受对方对自己的关心,近到看到对方露出受伤脆弱的神情时会非常不忍。
成亲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两人却默契有加,这是沈真意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这种默契有时会让他多巴胺飙升,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无比愉悦感。
若在现代,有女人同自己有这样的默契,自己绝对会追求她,沈真意心想,男人的话,自己也不是不能“弯”!
可是,周敏行?不行的。
他现在是喜欢自己没错,可这种喜欢……到底有多喜欢?有到非自己不可的那种程度吗?有到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程度吗?有到死生契阔、与子成悦的那种程度吗?
再说,还有刘氏和齐云呢,自己要是接受他,就不可能不膈应他已经有妾室儿子这一点,自己两世都还是处呢!与这个身经百战的男人在一起可太亏了。
睡吧,能拖一天是一天,拖着拖着就到了和离的那一天,想到这里,沈真意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但他选择忽略。他以往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亲人如是,爱人……亦如是。
周家,刘氏也还没入睡,她躺在床上捏着手指把玩,好像这样就可以平复内心的不安羞怯,忍不住想:他会喜欢自己做的衣服吗?今晚会穿上吗?他…会想自己吗?
第二天天亮,周敏行如常喊醒沈真意,带他去晨练。
过程中沈真意偷偷观察对方,发现那个男人神色如常,好像昨晚没有经历过表白被拒,对自己的动作严格要求,还动不动上手拍,痛死。
沈真意想,不愧是经历过科举的男人,这心理素质,干什么事不能成啊!不过这个男人昨晚规矩得很,看来是想通了很多。
于是沈真意锻炼完就没急着走,而是站在一旁看对方练剑,边看边鼓掌,还忍不住叫好。当然,有些讨好的意味在里面,毕竟还得靠这人带自己去府城。
搞得那个打扫的老仆频频侧目,心想,东家平日里也就练半个时辰,今日都快练了一个时辰,这花枪耍的时间未免过长了,少奶奶还真够捧场的。
老仆哪里能理解沈真意的热血沸腾,试问哪个男人没有过行侠仗义的梦想!一开始的确是为了捧场,到后面只觉得太帅了,没想到这人平日不佩剑,剑法却这样好,虽然没有飞檐走壁那么夸张,但让沈真意这个外行人看,足够好了!
练完周敏行衣服都汗湿透了,去冲了个澡,然后一气儿吃了四个大肉包。
吃完一个肉包就撑得不行的沈真意:………。
他今日穿的是周敏行拿给他的新衣裳,还是戴的自己的那个旧络子背云。
这段时间外出时偶尔会听到有人在自己背后议论,说周敏行还没给自己送背云,肯定是不满意自己。
有时,别人还会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不得夫君喜欢的哥儿,日子肯定过得凄凉。
连叔爷幺奶都忍不住问自己,赵姨也问了几次,让他很苦恼,只能支支吾吾搪塞过去。
想到这里,沈真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犹豫了片刻,有了一个主意。
“少游,这一路我可以穿男装吗?反正我不戴背云的话别人也看不出来我是哥儿,省去诸多麻烦,咱俩可以兄弟相称啊!你觉得呢,周兄?”,沈真意觉得这个主意绝佳,男人在外行事比哥儿方便多了。
“我觉得不怎么样”。
不等这哥儿反驳,周敏行勾了下嘴唇,接着说:“叫哥哥,小弟”。
沈真意脸抽了抽,这人一会儿严肃,一会儿油嘴滑舌的,这么能撩,也不知道以前有多少风流事。
“那…哥哥,你可以给我准备一套男装吗?”,沈真意人机似的问他。
周敏行手指抽动了一下,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那哥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