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醇亲王府仍被浓稠的夜色包裹,万籁俱寂,唯有几声更夫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中悠悠回荡。载沣在福晋的服侍下洗漱完,穿好衣裳走出房间。月光如水,洒在王府的石板路上,泛出清冷的光。载沣身着一袭深色长袍,外披一件厚实的披风,步伐沉稳却又带着几分急切。他回头望了望那熟悉的屋檐,心中涌起一丝不舍。
管家早已等候在庭院中,身旁是几个仆人,正将整理好的行李搬上马车,还有5位常随护卫跟随其后。见载沣走来,管家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王爷,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载沣微微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轻声叮嘱道:“家中事务,就托付给你们了,务必照料好福晋和孩子们。”管家等人纷纷领命,神色间满是恭敬与关切。
醇亲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声响。载沣迈出大门,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这生活多年的地方,脑海中浮现出家人的面容。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登上马车。此次出行载沣带了4个仆从,五个护卫,都随身佩戴有火枪手枪等武器。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在石板路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载沣坐在车内,透过车窗,望着渐渐远去的王府,心中五味杂陈。此次南下,肩负着皇室事业发展的重任,前路充满未知,但他的眼神中却透着坚定。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马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载沣望着车窗外的夜色,思绪飘向远方,他知道,这一趟旅程,将是他为皇室、为王府探寻新出路的开始 。
1912年4月10日 京奉铁路
载沣一行人抵达火车站时,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火车站里已有些许早起的旅客,搬运工人往来穿梭,嘈杂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载沣看着(蒸汽机车喷出的白烟掠过枯柳枝头,载沣的紫貂斗篷上沾着龙旗碎屑,那面绣着正蓝旗纹样的窗帘,已被沿途剪辫子的士兵用刺刀挑成流苏状)曾经火车上的大清龙旗已经换成了五族共和的旗帜。
载沣神色平静,目光敏锐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身旁的仆从们小心翼翼地抬着行李,脚步匆匆却又沉稳有序。在熙攘的人群中,护卫们紧紧簇拥在载沣身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确保他的安全。
来到预定的车厢前,仆从们迅速将行李搬上车厢。他们动作娴熟,轻拿轻放,生怕磕碰到任何一件物品。随后,两名仆从从角落里拿出扫帚和抹布,开始仔细打扫车厢。一人清扫地面的灰尘,一人擦拭着桌椅和车窗,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不一会儿,车厢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仆从们又将行李妥善安置在行李架上,整齐排列,确认无误后,才恭敬地退到一旁。
载沣微微点头,对仆从们的工作表示满意。他迈着稳健的步伐,领着护卫走进预定好的火车包厢。包厢内布置简洁而舒适,一张整洁的床铺,一张小巧的桌子,还有几把椅子。载沣走进包厢后,先在床边坐下,轻轻抚摸着床单,感受着这陌生环境中的一丝安稳。
护卫们则有序地在包厢外站定,身姿挺拔,目光坚定。他们肩负着保护载沣的重任,在这陌生而又充满变数的旅途中,时刻保持着警惕。
载沣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火车即将启程,他知道,自己正迈向一个未知却又充满希望的征程,为皇族的未来,为国家的命运,去探寻那未知的实业之路。
4月10日凌晨约6点。载沣坐在车厢内,火车刚缓缓驶离北京,熟悉的京城轮廓逐渐在视野中远去。他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铁轨旁新立的电线杆上,这些细长的杆子,间隔有序地延伸向远方,顶上交错的电线,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大地串联起来。列车呼啸,载沣靠窗而坐,目光透过斑驳的车窗,望向那片不再是记忆中模样的天地。清王朝的余晖已悄然落幕,身为曾经的摄政王,他踏上了前往上海拜访张謇的旅程,心中五味杂陈。
车窗外,电线杆飞速掠过,像是时光的指针在急促转动。曾经,这些象征着新事物的杆子被视作对旧秩序的冒犯,如今却已在华夏大地星罗棋布。农田里,农民依旧躬耕,拿着传统的农具劳作,但田边飞速掠过的长列火车,彰显着时代的变迁。远处,几座工厂的烟囱高耸入云,滚滚黑烟从烟囱中升腾而起,融入天空,空气中隐隐传来机器的轰鸣声,这是工业时代的号角,打破了往昔乡村的宁静。那些冒着黑烟的工厂烟囱,如沉默的卫士,宣告着工业时代的到来。载沣不禁想起紫禁城的庄严肃穆,与眼前景象相比,宛如两个世界。
4月10日上午约9点列车抵达天津,载沣换乘前往上海的火车。在天津车站,站台上人来人往,报童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卖报啦!卖报啦!最新消息,新政府颁布经济新政!” 载沣从未见过这样热闹嘈杂的场景,以往出行,皆是清道净街,百姓回避。他好奇地让随从买了一份报纸,报纸上印刷着各种新鲜词汇,“市场经济”“实业救国”,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与旧时代截然不同的气息。他接过一份报纸,粗粝的纸张触感陌生,上头的文字更是冲击着他的认知。共和、选举、平等……这些词汇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远处,几个穿着洋装的年轻人热烈交谈,手势夸张,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往昔朝堂上谨小慎微的臣子判若云泥。
再次踏上旅程前往上海,火车在天色变化中疾驰。车厢内,灯光昏黄,听着隔壁车厢的动静,一位年轻人正对着众人讲述着外面世界的变化,手中拿着的书本封面上写着“西学新论”。载沣听着年轻人激昂的话语,关于民主选举、科学技术,这些在紫禁城高墙内从未听闻的思想,此刻像一颗颗石子投入他平静已久的心湖。列车哐当前行。载沣回忆起往昔出行的前呼后拥,如今却只有寥寥随侍。他看着窗外的城镇,热闹的集市里,摊位上摆满了洋货,电灯在店铺中闪烁,取代了曾经昏黄的油灯。茶馆里,人们不再谈论宫廷秘辛,而是热议着商业机会、教育改革。
车厢里人声鼎沸,谈论声此起彼伏。一群年轻人围坐在一起,口中滔滔不绝地说着“共和”“民主”。他们眼神明亮,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其中一个青年挥舞着手臂,激动地说道:“共和体制下,人人皆有发声的权利,国家方能蓬勃发展!”载沣静静地听着,这些话语在他心中回荡,虽有些陌生,却也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内心深处对国家变革的渴望。
然而,在车厢的一角,几位老者眉头紧锁,面色阴沉。其中一位老者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这共和算什么?祖宗的规矩能说改就改?老祖宗留下来的才是最稳妥的,这天下,还得是老法子治理。”另一位老者附和着,不停地摇头叹息,他们的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顽固劲儿。
载沣听着两拨人的争论,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了紫禁城那厚重的宫门,想起了曾经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这民间的声音,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这个时代的挣扎与变革。他深知,皇族的命运,此刻正与这时代的浪潮紧紧相连。
在德州段临时停车时,三等车厢飘来梆子戏与《临时约法》的混响。载沣用黄铜门把手的反光窥见:穿阴丹士林布衫的女学生正朗读《申报》,她发间的绢花竟是用《钦定宪法大纲》页脚折成。
4月11日黎明前经徐州,他目睹铁道兵用道钉锤砸碎\"皇族特权\"界碑。碎碑石飞溅到餐车玻璃上,与俄国厨子正在切割的列巴面包屑形成诡异对称。侍从低声提醒:\"前头就是张謇先生筹建的淮河铁桥。\"载沣忽然想起,这正是用盐税抵押款造的。
次日清晨,火车抵达上海,列车缓慢开进站台,载沣透过车窗,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街头的繁华让载沣目不暇接。街头汽车飞驰而过,喇叭声此起彼伏,行人脚步匆匆,穿着也是五花八门,有长袍马褂,也有西式套装。街边店铺林立,橱窗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电灯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将整个街道照得通亮。他抬头望去,高楼大厦直插云霄,与北京那低矮连片的四合院、威严庄重的宫殿截然不同。
苏州河上的驳船汽笛撕破晨雾,载沣的朝靴刚触到站台,便被粘稠的桐油与印度鸦片混合气息困住。法租界电车轨道折射的光斑里,他看见自己拖着的影子竟分出三重:一重是蟒袍补服,一重是西装革履,最后一重竟是南通棉纺厂的粗布工装。
从北京到上海的这一路,载沣像是穿越了时空,那些曾经被旧制度和传统观念遮蔽的事物,如今一一展现在眼前,让他真切地感受到时代巨轮的滚滚前行,也让他对此次拜访张謇,探寻实业发展之路,有了更多的期待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