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隆化县,安守念等人才发现城内竟是一片萧瑟之景。
宽敞的街道上,仅有寥寥数个行人在闲逛着。
并且,街道上并未铺设石块,安守念等人脚下的则是堆积起来的一层层厚重尘粉。
鞋子踏上去,留下了清晰可见的脚印。
每当有风吹过,便会掀起地上堆积的厚重尘粉。
刹那间,整条街道被烟尘笼罩,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被尘粉淹没的景象。
“这真的是隆化县?”安守念瞠目结舌,忍不住喃喃自语。
“今日算是天气好,若逢雨天,现在整条街道怕是泥泞难行,放眼望去,难寻一块落脚之地。”钟离墨柔声回应道。
“离墨,此地你最为熟悉,你引我们去隆化城内最后的客栈歇息,至于银两之事,离墨你不用操心。”安守念转过头去,微微一笑,对着钟离墨言道。
“好的官人。”
钟离墨轻点颔首,面若桃花,轻移莲步,回首嫣然一笑,言道:“随我来…”
……
在安守念等人进城后,四位把守城门的官兵,手忙脚乱地将头领李信的尸体和首级收拾妥当。
遗留在地上的血迹,也被四人冲洗得一尘不染,地面上没有丝毫血迹残留。
待一切处理完毕,四位官兵便伫立在原处,茫然失措。
许久之后,其中一位官兵打破了沉寂。
“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那几位女子之中,有一位女子很是眼熟?”
“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一位女子很是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谁?”
“还能是谁?就是把马县令的儿子给阉割了,现在正被通缉的女子——钟离墨。”
“啊?!”
“这样子我们要不要马上去通知马县令?”
“你想死我可不想死。”
“先不说钟离墨的修为是四品玄境,再加上刚才那一位斩杀李头领的白衣男子。”
“连他怎么出手,我们都看不清,其能力想必是恐怖如斯!”
“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乖乖的守门为好。”
“本来就是。”
“一个月就一两银子的俸禄,你拼什么命?”
“说得也是…”
……
夜幕如墨,悄然降临。
安守念等人在钟离墨的引领下,于一家名为“皆是客”的客栈中暂且歇脚。
不知是否是因为故乡近在咫尺的缘故,钟离墨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
夜已深,万籁俱寂,钟离墨却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于是,她轻轻翻身下床,穿上绣鞋,披上衣裳,一跃至屋檐之上,缓缓坐下,双眸凝视着故乡的方向出神。
“离墨,还没睡呢?”钟离墨刚坐下,耳畔便传来了安守念的声音。
钟离墨转过头去,才发现安守念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旁,正缓缓地坐了下来。
“官人?”
见到安守念的瞬间,钟离墨双眸一亮,原本略微惆怅心绪,瞬间烟消云散。
“是不是想家了?”安守念伸出宽厚的大手,紧紧握住了钟离墨略带冰凉的素手,温柔地问道。
“嗯嗯。”
钟离墨点了点螓首,轻轻地靠了过去,将自己的头枕在安守念的肩膀上,轻声言道:
“我想念我的娘亲,还有爹爹了,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了,但每一次越是接近,就越是想念……”
安守念听到这里,一时间,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只好紧紧地搂住钟离墨的柳腰,轻柔地梳理着她垂落在脸颊的青丝,沉默半晌之后,才缓缓言道:
“等去到之后,离墨你就带着我去祭拜你的父母。”
“我要在他们跟前承诺,要好好照顾好离墨你,绝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嗯嗯,我相信你。”钟离墨依偎在安守念那如温暖港湾般的怀中,轻声呢喃。
双眸之中,仿佛有一泓春水在荡漾,又似有一层薄雾在迷离,尽是柔情与眷恋。
“对了离墨,这儿去往朝云的入口是在哪儿?”安守念轻声问道。
“是在‘逆流塔’之中。”
“逆流塔?”安守念面露疑惑,继续追问:“在隆化县城哪儿?可有人把守?”
“在扬中道边上。”钟离墨柔声回答:“逆流塔相传乃儒圣孔老所建,至于其建设目的,无人知晓。”
“昔日尚有守塔人镇守。然而,自儒圣孔老羽化之后,此塔便荒废了。”
“所以现今并无守塔之人,就是一座被人遗忘的荒废古塔罢了。”
“这样子就行,待明日收拾完马县令后,我们在一同前往逆流塔。”
“嗯。”钟离墨乖巧点头。
而后,安守念搂着钟离墨,静静地欣赏着璀璨的夜色,沉默不语。
“离墨…”片刻后,安守念突然俯首,对怀中的佳人轻声呼唤。
“官人,什么事?”钟离墨轻推眼镜,抬头凝眸,柔声呢喃问道。
“以后,离墨你的血海深仇便是我的不共戴天之仇,你无需再独自一人背负。”
“我知晓。”钟离墨轻声说道。
“所以……”
话至此处,安守念故意卖了个关子,嘴角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目光灼灼地望着钟离墨。
“官人,所以什么?”钟离墨眨了眨澄澈的眼眸,满心疑惑地问道。
“所以,离墨你还不速速向我和盘托出,还不将你真实的身份告知于我?”
闻得安守念此言,钟离墨双眸微凝,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望着钟离墨略显惊愕的面容,安守念轻捏她的琼鼻,微微一笑,宠溺道:“我的朝云国公主,你还不向你的官人坦诚你的身份吗?”
“官…官人,你、你都知晓了?”钟离墨忙问。
“离墨你都称呼我为官人了,我岂会不知晓?”安守念微微一笑,继续道:“其实,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从离墨你举止端雅上来看,我就看出了离墨你身份的不凡。”
“离墨你与人相处,寡言少语,只交于面,未交于心。”
“除了头儿以外,我从未见过离墨你于与其他同僚说话超过十句。”
“离墨如此封闭自己,不让的自己的敞开心扉,想必是从小经历过难以磨灭的痛苦事情。”
“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痛苦的过往。”
“若不是我看出了离墨双眼有疾,没有赠送离墨你这一双眼镜,怕离墨现在与我,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同僚关系。”
“官人就从这些细节之中,推测出我就是朝云国公主?”钟离墨又问。
“不是。”安守念微微摇头,继续道:“这只是让我判断离墨你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
“再后来,在不断的接触之中,很少听到离墨你提及自己的父母。”
“我就猜测,离墨你或许是家道中落…”
“不过,在离墨你告诉我,你来自早已覆灭的朝云国,并且每一年,都要风雨无阻的回朝云国一趟。”
“我就猜得出,朝云国对于离墨你而言,并不仅仅是一个国,而是一个家。”
“以国为家,正是说明了离墨你身份的不凡。”
“那一片泥土之下,所埋葬着的正是离墨你自己的过往,寄托着离墨你对家人的想念…”
说到这儿,钟离墨并未插上一句话,只是不知不觉之中,泪水已经模糊了自己的眼。
半晌后……
“离墨…”安守念又唤了一声。
“官人,什么事?”钟离墨又问。
“离墨你想复国吗?我帮你!”安守念低下头去,望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的钟离墨,微微一笑,斩钉截铁的说道。
钟离墨闻之,先是一愣,接着眸子一抬,迎着安守念的目光,目光落在了他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上。
钟离墨知道,安守念并不是在安慰自己,而是真想为自己复国。
钟离墨想到这儿,不知为何,鼻子一酸,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从眼眶边上,溢了出来。
“离墨你哭作甚?”
安守念摘下钟离墨的眼镜,温柔的擦去了她眼眶边上的泪水。
钟离墨任由安守念擦去自己脸颊上的泪水,片刻之后,露出一抹浅浅笑意,回答道:
“官人,我不想复国…我只想当你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