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克己迅速低下了头，“多谢皇嫂，我没有受伤。”
易衔月将白锦帕塞回袖中，肃王明年就要行冠礼成人了，她贸然查看是有些不妥。
“好吧，小心一些。”
在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到桃花宫灯上时，裴克己手心的薄汗才有所缓解。
他第一次察觉，自己也会有难掩心迹的时刻。
方才易涓涓无心的一番话，让他回忆起了马背上的惊鸿一瞥。
马背上的女子，正是他的皇嫂，哥哥裴祎之妻，易衔月。
原本，他今日只想来会客堂远远看一眼。
看着她一人对月自斟自饮，心弦触动，不知不觉间驻足了好一会。
好想一直看着她。
理智告诉他再看下去，会惊扰到堂中人，自己卑劣又毫无可能的祈愿被识破。
可他还是选择了踏入……
裴克己欲盖弥彰般加快了手中动作，交出一个完美的圆形宫灯。
“材料还有，可要再做一个？”他看向正要开口的易衔月，“妹妹喜欢，无妨。皇嫂不必挂心。”
易涓涓接过宫灯，没着急题诗，琢磨着最后一盏宫灯的形状。
“八角型？”少女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圆形的姐姐都说太难了，要不还是方形吧。”
裴克己颔首，熟能生巧，很快做出了一盏灯。
“忽然没有灵感了。”
易涓涓将圆形宫灯递到一边，“姐姐，这个圆的给你题字吧，我要题方形这个。”
“你这丫头，一会一个主意，”易衔月轻笑，一时间犯了难。
她转头看向肃王，“肃王可有兴致题一句？”
“好。”
裴克己点头应下，端详着月白色的圆形宫灯，形状与颜色都与满月契合。
虽不应景，他还是写下一句有关月的诗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肃王这句也不错，今日是除夕，没有中秋一样的满月。挂上这花灯，就当看到圆月了。”
若非满月，只有弯弯的一弦月在天际，未免不够契合团圆的氛围，稍显冷清。
易衔月将宫灯交给沁琉，要她这就挂上。
“啊，姐姐好狡猾！这个花灯是我的。”
易涓涓忽然发起脾气来，匆匆撂下笔，抱着圆形宫灯不撒手。
“你们一人都有一个了，这个是我的。”
小丫头有些委屈，蓄了浅浅一汪泪：“我给你们写了花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以后问你要书画还得付银子，现在有现成的，姐姐可不得珍惜着？”
易涓涓破涕为笑。
易衔月一边打趣着，将另一枚方形宫灯转了过来，看看上面写了什么诗。
“满月临弓影，连星入剑端。”
“嗯？”
裴克己失笑，这与“柳叶开银镝，桃花照玉鞍。”两句，分明是连着的。
“嘿嘿。”易涓涓笑了起来，趁着姐姐不注意，把桃色宫灯塞到了肃王手中。
“反正这是一对的灯，就是颜色不一样，句子和你们都衬。”
易衔月皱眉，觉得有些不妥，这丫头……
裴克己抚了抚易涓涓的发顶，“妹妹的心意，本王收下了。”
“肃王……”
见他脸上的云淡风轻，易衔月欲言又止。
“皇嫂说过，小孩子童言无忌，本王不会放在心上。”
“好吧。”她只得点了点头，由着少年带走宫灯，“妹妹出来这么久，叔父要担心了，我差人给她送回易府吧。”
“本王可以把妹妹送回去。”他有些不自然地抚了抚鼻尖，“一会要出城替哥哥处理点事，顺道的，皇嫂不必觉得麻烦了本王。”
除夕夜，城中热闹非凡，不比平时，到处都是看灯会的人。
有肃王送涓涓回府，确实更稳妥些。
“那就有劳肃王了。”
·
城中，大道上，两个影子被交错的花灯映得眩目。
裴克己发觉自己似乎低估了一个十岁小孩的早慧程度。
“肃王哥哥，你知道吗，我姐姐最喜欢水华朱和浅蓝色……”
“姐姐她还喜欢……”
“哥哥以前给姐姐送过玫瑰味的胭脂，被姐姐骂了一顿……”
一路上，易涓涓都滔滔不绝，这叽叽喳喳，话多的性子，却不让他感觉厌烦。
只因字字句句，都与易衔月有关。
“那你姐姐最喜欢什么？她……帮了本王很大一个忙，本王想回个礼。”
“啊！我也常给诗社的同窗回礼。不过爹爹给的零用很少，我买不了什么……”
她抬起头来万分羡慕，“肃王哥哥，你是王爷，一定能送我阿姐全天下最好的宝贝。”
“东珠、南珠、珍珠，只要是亮闪闪的东西，姐姐都很喜欢哦！”
涓涓手舞足蹈，“姐姐打靶玩总会把头饰弄丢，所以都放在妆盒里。她出嫁前还送了我几支呢！”
她一蹦一跳走在前头，不料手中的圆形宫灯挂到了东西，刺啦一声勾出个大破洞来。
“哇啊——”
泪水险些决堤而出，她猛吸鼻子，快到家了，要是被爹爹看到，肯定要抓着她细细盘问。
易涓涓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眼泪，“肃王哥哥，你能把这个带给姐姐吗？”
“嗯，本王可以代劳。”
交出宫灯时，满脸的沮丧挥散不去：“那你一定一定要记住，让姐姐帮我修好。”
“一定。”裴克己拍了拍她的发顶，“本王说话算话。”
易涓涓抬头，莫名觉得这个看似冷峻的王爷，比之自己的姐夫要好不少。
姐夫才不会陪姐姐做花灯，陪着姐姐看月亮。
就是，这人好像胆小了些，在门口踱步好久都不敢进去，她有些不解。
算了，这事情她一个人想不明白，改明问问姐姐吧。
易涓涓朝着家门飞奔，爹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爹爹！”
“你这丫头，是不是偷跑进太子府玩了？”
“嗯嗯，姐姐给我吃了好多糖，还陪我做了花灯。”
“算了，她一个人也呆着确实……你看你，袖子上都是墨，这可是新做的衣裳。”
易栋接将女儿哄进府里，这才抬起头，看向稍远处的裴克己，躬身行礼。
“多谢肃王殿下送小女回家。”
裴克己颔首，转身离开。
易府大门合上，易栋拿出了戒尺，狠狠抽打着易涓涓的手心。
“记着！今天爹爹打你，不是为了罚你偷跑出去玩。”
易涓涓看着气到判若两人的爹爹，吓得泪水决堤。
“你记住，多和太子爷接触，肃王这种人离得远些！”
语毕，他脸上怒意散去，“听话，你还小不懂事，爹爹的话要听，不会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