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药雾,慢慢拂在了谢莫婉的脸上。
如此反复多次,银炭渐渐成灰。
直到将一整盆汤药都熬干了,谢令仪才揉着酸痛的臂膀,将蒲扇丢了开去。
门推开的一瞬间,杏儿匆匆行礼后,就越过了谢令仪,径直奔着谢莫婉而去。
“才人,小姐?”
杏儿瞧见满盆的血水,头皮一阵发麻,她不敢去触碰谢莫婉,只蹲在榻边,轻声呼唤谢莫婉。
“别喊了,她听不见。”
那么多安神散灌进去,不睡个一天一夜才怪。
谢令仪活动着已经僵硬的手腕,对杏儿说道,“让她好好睡一会儿。”
“敢问王妃娘娘,我家才人的脸……可还能恢复?”
于后宫女子而言,毁了她的脸,和要了她的命压根没有区别。
杏儿还是不放心,在长宁侯府时这两位主子就不对付,如今信谢令仪,也是无奈之举。
“我写个药方,你按时煮了,一半喝,一半熏伤口,等伤口结痂,新皮肤长出来了,我再调配些祛除疤痕的药给她。”
“多谢王妃娘娘。”
杏儿跪在地上直磕头,感激涕零,“奴婢代才人叩谢您的大恩大德。”
谢令仪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让你去查婉儿用的东西,你可有查出什么?”
“是。”
杏儿连忙跪转身体,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药瓶。
“这是祛除疤痕的良药,向来都只供四妃使用,这一点点还是我家才人花了大价钱,才从太医院偷偷弄来的。”
谢莫婉对这药视若珍宝,本来一直在涂抹着,直到伤口开始溃烂,她就什么药都不肯涂,也不肯吃了。
谢令仪拔开瓶塞,用银簪挑了一些。
这药呈粉白色的膏体,光滑细腻,涂抹在皮肤上很快就吸收了,闻起来还有淡淡的茉莉花香。
谢令仪再挑了一些,仔细闻了闻。
“这药不对,里面添了并序草。”
并序草与太医院开的药相克,用的时间久了,伤口怕是能一直溃烂进骨头里。
杏儿犹豫着开口,“王妃娘娘,您说这事儿……会不会是个意外?”
毕竟这祛除伤疤的药还是谢莫婉亲自讨要来的。
意外?
这后宫之中,意外最多,也最少。
谢令仪摇摇头,“你们才人,近日和谁起了冲突,或者说……她得罪了谁?”
那人可就太多了。
杏儿有些纠结,就是最近几日,也有姚才人,张婕妤,陆昭仪……甚至也许还有淑妃。
她不敢说,谢令仪的神色却坚定到不容她拒绝。
杏儿只好忐忑着,将这些人都报了出来。
谢令仪几乎都无语了。
凭借着前世的记忆,谢令仪仔细思虑了片刻。
她首先排除了淑妃,淑妃是太子生母,就是要打压异己,也该冲着萧衍,或者齐王的养母张婕妤去。
一个到处乱窜,空有美貌的才人,还没有资格让她出手。
张婕妤也不大可能,她脾气直,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比起下毒,她直接赏谢莫婉一顿耳光的可能性要更大些。
那就只剩下陆昭仪,还有那位姚才人。
姚才人……
谢令仪蹙眉,那日在新城长公主府,被丹阳郡主赶出去的那位……貌似也姓姚。
“这位姚才人,可是那姚三小姐的亲姐姐?”
“回王妃话,正是如此,姚家姐妹俩的关系很不错。”
杏儿的回答证实了谢令仪的猜测。
她还记得谢莫婉说过,皇帝召了陆昭仪侍寝,最后却被姚才人截胡了。
陆昭仪佛口蛇心,绝非宽厚仁善之人,这样的奇耻大辱,她能忍了不报复才怪。
可她们两人的恩恩怨怨,又同谢莫婉有什么关系。
谢令仪按了按眉心,睁开眼睛再问了杏儿一遍,“你再好好想想,姚才人和婉儿,除了争风吃醋,还有没有别的龃龉。”
“是。”
过了半刻,杏儿有些纠结,眼神不住地乱瞟,一幅难以启齿的模样。
“有什么便说什么,你以为本宫的闲暇时间很多?”
谢令仪加重了语气,吓地杏儿一激灵,“是,奴婢正要禀告。”
“姚才人……好似对您有些误会。”
“我?”
谢令仪讶然,她压根没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姚才人啊。
杏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她经常来问才人,您什么时候入宫,言语间十分怨恨的模样。”
谢令仪更懵了。
事已至此,她都有些想见见这位姚才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谢令仪将药瓶收入袖中,“你好好伺候婉儿,我先走了。”
杏儿连忙给谢令仪挑开帘子,“奴婢送您出去,等才人醒了,奴婢会同她说的。”
“先等一等,我探探再说。”
免得打草惊蛇,最后平白给她惹上麻烦。
……
冬画刚刚去打探了消息,姚才人近日十分得宠,所以虽然只是低阶嫔妃,陛下却格外赏了恩典,命她也去蓬莱州伴驾。
“听说,姚才人要在晚宴上献舞。”
冬画压低了声音,“奴婢刚刚去教坊司,瞧见了姚才人的贴身宫女。”
又是唱,又是跳的,也真是够勤快。
“走,我们去教坊司。”
谢令仪捏着袖中的瓷瓶,如今她不在后宫讨生活,自然不想得罪这些天子御榻上的女人,可她也不能白白被算计。
那件逾矩的仪服,谢莫婉的脸,恐怕都同这位小小的才人脱不开干系。
区区一个七品才人,都敢算计她了。
沿着河堤种着一大片垂柳,柔软的柳枝争相吐翠,远远看着,像是一团青色的烟雾,将灼热的阳光挡去了大半。
教坊司在皇宫最西侧,地处偏僻,好在与群芳阁并不远。
两人慢慢走过去。
冬画进去寻人,过了半晌,竟然是她一个人出来了。
一介七品才人,竟然不给自己一点面子。
不愧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嫔妃,行事如此自在随意。
谢令仪攥着锦帕,难以抑制地起了薄怒。
冬画见谢令仪误会了,连忙解释了一遍,“小姐息怒,并不是姚才人不愿意出来,是她眼下不在。”
“晚间宴会上她就要献舞了,她不在教坊司,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