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一团被塞满了浆糊的棉花。
沉重。
混乱。
嗡嗡作响。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云烟阁那间令人窒息的雅间的。
也不记得，是如何浑浑噩噩地坐上返回楚家的兽车。
更不记得，这一路上，自己都想了些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
记忆，仿佛在方荡将那个盛放着六十万下品灵石的清韵丹玉盒，轻飘飘递给她，说出那句“见面礼”的瞬间，彻底断了片。
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白。
以及那只被她死死攥在手中，仿佛烙铁般滚烫的……精致玉盒。
六十万下品灵石。
清韵丹。
见面礼。
这三个词，如同三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旁边的王管事，是什么时候告辞离去的？
他说了什么？
脸上是什么表情？
激动？狂热？还是和自己一样的……懵逼？
楚清完全想不起来。
她的所有心神，都被那个男人……那个叫方丹的神秘炼丹师，给彻底搅乱了！
兽车在平稳地行驶。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却又无比清晰，仿佛能渗透到骨子里的奇异药香。
正是从她手中玉盒内，丝丝缕缕逸散出来的清韵丹的香气。
这香气，放在平时，足以让任何武者心旷神怡，精神百倍。
但此刻，吸入楚清的鼻腔，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让她的大脑，更加昏沉，更加混乱。
她下意识地，偷偷抬起眼皮，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方荡。
男人依旧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侧脸的轮廓，在透过车窗的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棱角分明。
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
神态，平静得……就像是刚刚只是出门散了个步，而不是在拍卖会上掀起了滔天巨浪，并且随手扔出了一枚价值连城的绝世丹药。
这种极致的反差感，让楚清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她猛地收回目光，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怀中的玉盒。
仿佛那上面，能开出一朵花来。
这个男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
地品炼丹师？
随手拿出六十万灵石，眼睛都不眨一下？
还将这等天价丹药，当成“见面礼”送人？
他加入楚家，成为客卿……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找个落脚的地方？
楚清感觉自己的认知，自己的三观，正在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狠狠地冲击，甚至……即将崩塌！
楚家在云烟城，虽然也算是三大家族之一。
但她很清楚，在真正的庞然大物面前，楚家……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眼前这个男人……
他所展现出来的冰山一角，已经远远超出了楚家能够理解，能够掌控的范畴！
恐惧！
一种莫名的恐惧，开始在楚清的心底，悄然蔓延。
不是害怕方荡会对楚家不利。
而是……面对这种完全无法揣度，深不见底的存在时，本能产生的不安！
她感觉自己，仿佛引狼入室。
不。
或许……
是引了一条……真龙入海？！
可这条龙，究竟是会带来祥瑞，还是……毁灭？
楚清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今天起，楚家，恐怕要变天了。
……
兽车终于缓缓停下。
楚府那熟悉而气派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守门的护卫，看到家主专用的兽车回来，连忙恭敬地上前行礼。
车帘被从外面掀开。
“小姐，到了。”
方荡率先睁开眼睛，神色淡然地站起身，率先走下了兽车。
他伸了个懒腰，仿佛刚刚睡醒一般，动作随意。
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楚清这才如梦初醒，抱着玉盒，有些踉跄地跟着下了车。
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但她脑海中的眩晕感，却丝毫没有减退。
“楚小姐，若无他事，方某便先回房休息了。”
方荡转过身，对着还有些失魂落魄的楚清，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淡，仿佛之前在拍卖会上的惊人之举，以及这价值连城的“见面礼”，都从未发生过。
“啊……好……”
楚清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脑子还没完全转过来。
她看着方荡，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些什么。
比如……你为什么这么做？
比如……这清韵丹，真的……
但话到嘴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能问什么？
质疑他的决定？
还是……拒绝这份足以让整个楚家都为之疯狂的厚礼？
在方荡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注视下，楚清感觉自己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惊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荡，转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朝着分配给他的客卿别院走去。
背影，依旧是那么的……神秘莫测。
直到方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楚清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身体微微一晃。
幸好旁边的侍女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小姐，您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侍女关切地问道。
“……没事。”
楚清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低头，再次看了一眼怀中的玉盒。
入手微凉的玉质，和里面丹药散发出的温润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东西……
现在，是她的了。
不，是楚家的了。
一份……沉甸甸的，让她感到无比烫手的……见面礼！
“走，去议事厅。”
楚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决绝。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必须立刻告知父亲！
……
楚家，议事大厅。
气氛，有些凝重。
楚家家主楚天雄，端坐于主位之上。
他身材魁梧，面容不怒自威，常年身居高位，自有一股强大的气场。
此刻，他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下方两侧，则坐着几位楚家的核心长老。
这些人，都是楚家的中流砥柱，修为高深，掌握着楚家的各项事务。
楚清的突然闯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清儿？你回来了。”
楚天雄看到女儿，原本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但语气依旧带着几分严肃。
“今日陪同方丹大师前往云烟阁拍卖会，情况如何？可有什么收获？那位方丹大师……感觉怎么样？”
楚天雄一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显然，他对这位新来的客卿炼丹师，以及这次备受瞩目的拍卖会，都十分上心。
尤其是方丹大师。
一个能够轻易拿出“破阶丹”这种级别丹药的人，楚天雄不可能不重视。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才能将这位神秘的炼丹大师，彻底绑在楚家的战车上。
然而。
面对父亲的询问。
楚清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没有立刻回答。
甚至，连脸上，都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和镇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茫然，震撼，以及……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她只是默默地走上前。
脚步，甚至还有些虚浮。
然后。
在楚天雄和一众长老，都有些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
楚清将自己从离开云烟阁开始，就一直死死抱在怀里的那个精致玉盒。
轻轻地，放在了楚天雄面前的桌案上。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梦游般的……机械感。
“父亲……”
楚清的声音，有些干涩，有些飘忽。
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依旧有些……涣散。
“这……这是方丹大师……”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后面的话说完整。
“……托我转交给您的。”
嗯？
方丹大师送的东西？
楚天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知道女儿是陪同方丹大师去的拍卖会，难道……是这位方丹大师，在拍卖会上拍到了什么好东西，特意送来给他这个家主的？
以方丹大师的手笔，送出的东西，定然不凡！
一丝期待，悄然爬上楚天雄的心头。
旁边的几位长老，也纷纷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伸长了脖子。
楚天雄没有立刻去拿玉盒。
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女儿的神色。
发现女儿的状态，似乎很不对劲。
脸色苍白，眼神恍惚，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
难道……拍卖会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还是说，这个方丹大师，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楚天雄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清儿，到底怎么回事？方丹大师他……”
他的话，还没问完。
楚清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指了指那个玉盒。
然后，用一种近乎呓语般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他……他说……”
“这是……给您的……见面礼。”
“！！！”
“见面礼？！”
楚天雄愣住了。
什么见面礼？
他不是早就派人送过厚礼，表示过招揽之意了吗？
怎么又来个见面礼？
而且，看女儿这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见面礼，恐怕……不简单！
强压下心头的疑惑和不安，楚天雄伸出手，沉稳地拿起了桌上的玉盒。
玉盒入手，质地温润，灵气内敛，显然是上好的暖玉雕琢而成，并且刻有保存物品灵性的禁制。
单是这个盒子，就价值不菲。
楚天雄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盒盖的缝隙处轻轻一拨。
“咔哒。”
一声轻响。
玉盒，应声而开。
刹那间！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能够洗涤灵魂，净化心神的奇异药香，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瞬间，便充斥了整个议事大厅！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楚天雄和几位长老在内，只感觉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这股药香的沐浴下，舒张开来！
体内的灵力，似乎都变得活跃了几分！
精神，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玉盒之内！
只见，在柔软的明黄色丝绸垫子上，静静地躺着一枚丹药。
龙眼大小。
通体莹白如玉。
表面仿佛有淡淡的流光在运转。
更有一层朦胧柔和的白色光晕，如同呼吸一般，明灭不定！
神圣！
纯净！
强大！
仅仅是看着这枚丹药，就让人产生一种立刻吞服的冲动！
“这……这是……”
一位见多识广的长老，瞳孔猛地收缩，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变得尖锐无比！
“这药香……这品相……这灵韵……”
楚天雄的身体，也在看到丹药的瞬间，猛地僵住！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丹药，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迅速转变为骇然，再到……难以置信！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骤然停跳！
“清……清韵丹？！”
楚天雄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是云烟阁拍卖会上……那枚……”
“拍出……拍出六十万……下品灵石天价的那枚。”
六十万！！！
下品灵石！！！
当这个数字，从长老口中吐出时。
整个议事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只有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药香，还在无声地弥漫。
楚天雄，以及在座的所有长老，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保持着各种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颠覆性的！毁灭性的……骇然！！！
大脑，一片空白！
思维，彻底宕机！
他们……他们听到了什么？！
清韵丹？！
价值六十万下品灵石的天品清韵丹？！
被……
被那个方丹大师……
当成……
“见面礼”……
送……送给了家主？！！！
轰！！！！！！
仿佛一道九天神雷，毫无征兆地，狠狠劈在了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楚天雄整个人，如遭雷劈！
彻底石化！
他呆呆地看着盒子里的丹药，又呆呆地看向自己那同样失魂落魄的女儿。
嘴巴，无意识地张开。
眼神，空洞而茫然。
这一刻，他这位执掌楚家多年，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家主，感觉自己的世界观……
崩塌了！
碎得……连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