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净月安安静静在东宫躲了半个月的风雨,埋头坐在书桌前,为手底下的铺子规划未来方向。
闲下来,就抄抄佛经,当个消遣,也为日后不留下把柄。
这半个月,前朝后宫的消息,源源不断传到她耳中。
前朝还是那些旧事,听小令子说,言官御史弹劾东宫的奏折,送到勤政殿,却被泰丰帝撂在一边不管。
有些渐渐回过味,安分了起来。
另一些脖子硬的,干脆趁上早朝的时候,大刺刺弹劾她身为太子妃,已得了旁人不能享的一世荣华,就不该插手商事,从贫苦百姓口中争利。
本来太子离京,东宫属官跟着离开大半,压不住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
偏偏言官御史们忽略了一个人——刚被任命为御史中丞的徐文洲。
他凭一己之力,引经据典,夸夸其谈。
先从铺子的来历出发——乃是太子妃的嫁妆,而非借权势吞没旁人的家产。
再到时疫期间几间铺子,捐银捐粮捐药材,为君为民为天下分忧。
上一回被群臣讨伐时,太子妃主动献上糖方,为朝廷为国库新增多少税赋。
如若还要再计较些许小事,不如先将糖方还回去?
小令子讲得眉飞色舞:“听早朝的侍卫说,徐中丞此话一出,户部的人率先闭了嘴。”
毕竟糖方献上,户部从中获利最多。
除了以上事情外,徐文洲还谈及此行太子出征,亦是太子妃名下的糖铺一捧雪率先捐银捐粮。
单凭两次救朝廷于危急中,太子妃莫说仅开几间铺子,就是堂而皇之以东宫的名头,再开十数间铺子,也不该被人弹劾。
最后徐文洲学足了太子的言行,一一问过每一位参奏太子妃的同僚:
“贵府可行商事?贵夫人名下,可有商铺?时疫期间、出征北疆,两次可有捐银捐粮,或是给予普通百姓便利?”
这话一出,更是怼得全朝上下哑口无言。
纵是吃皇粮的勋贵皇亲,都免不得私底下做买卖开铺子赚银子,其他官员同样如此。
否则仅凭那点俸禄,人在京城,都得租房住,如何养得起一大家子人?
泰丰帝与朝臣百官彼此心照不宣,彼此都不戳破,唯有徐文洲初入朝堂,毫不忌讳,大咧咧说破这事。
寥寥几个清官,也被徐文洲最后那一问,问得心虚,不敢出声。
同时,二皇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公然站出支持徐文洲的一番话。
这半个月,每日早朝都会谈到这件事,每回弹劾的官员,都被徐文洲喷了个狗血淋头。
直到半个月后的今天早上,泰丰帝封成远侯府老夫人为正二品诰命夫人,升成远侯府唐成安,为大理寺寺正。
再有成堆的赏赐送往东宫。
同时,宫中内务府来人,与俱全杂货铺拟定采买的货物及数量,进献宫中。
俱全杂货铺,成了林净月手底下,第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商铺子。
小令子恭敬呈上一封帖子:“三皇子明日就要成亲,递了封帖子,盼着您前去一观。”
林净月一想就知,喜宴上很可能出事。
毕竟三皇子当真娶了孟棠溪为正妃,就宣告右相府上与镇国公府联手,将全力支持三皇子。
六皇子和九皇子,岂会不心急?
她单手支着下巴,正要想个得体的理由拒绝,满枝迎面走了进来,面露为难,轻声禀告:
“太子妃,方才奴婢听寿康宫的侍女说起,皇后娘娘提及,太子不在,您身为太子妃,当替太子友爱弟、妹。”
“太后娘娘下了懿旨,命您明日代她前往三皇子府上,观礼。”
林净月扶额:“云华呢?”
“云华县主也去。”
林净月略一沉思:“那便去吧,小令子,你去一趟内务府,找花房的人要一株并蒂海棠。”
小令子犹豫了下:“可是御花园的那种并蒂海棠?”
“嗯,太子先时是怎么送礼的,就按惯例来。”
半个月参她奏她的言官御史,有好些就是三皇子或孟右相的人,她被骂了这么久,还给他们送礼?
到御花园挖一株并蒂海棠,她都嫌亏了。
小令子退了下去。
东宫一如太子刚离开时那般清冷。
林净月抄了会儿佛经,得知满枝送到寿康宫的佛经,被太后收下了,也就不再多说。
转眼间,就到了三皇子迎亲当天。
林净月走出东宫,惊讶地发现天上扬起漫天雪花。
泊春早有准备,抖开毛茸茸的月白斗篷给她披上,笑道:“奴婢昨儿个还在想,今年什么时候下雪呢。”
林净月看了会儿飘雪,突然轻声说道:“也不知太子他们可到了北疆。”
泊春没去过北疆,也不清楚得走多远,一旁的张邈却一板一眼地道:
“殿下带五万兵马出征,他身子又不算大好,属下估摸着,得再过十日左右,才能北疆。”
泊春搓了搓冻着了的手,好奇发问:“张侍卫,你怎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去过北疆不成?”
见太子妃同样盯着他看,张邈抱拳回道:
“属下曾是殿下的陪读,自幼陪在殿下身边,殿下有一段时间,对北疆非常感兴趣,属下顺带也了解了一番。”
泊春恍然点点头,才发现满枝不动声色为太子妃撑开了伞,挡住了如柳絮拂来的飘雪。
她认真记下满枝的动作,搀着太子妃上了小轿。
三皇子迎娶正妃,和太子妃被迎入东宫的时间一样,是在黄昏。
林净月早早出宫,一是为巡视产业,二为打听一下北疆的消息。
万掌柜派去北疆的人马,已成功将粮草送到忠勇侯营中,正在沿途慢慢搜罗药材。
但领头的心腹,揣度着太子妃应当好奇北疆的战事,便遣了三个人,提前回京禀告。
来到酒楼,万掌柜的人和严岁提前候在雅间里,严岁主动让北疆回来的人率先回禀消息。
“朝廷不时也有邸报送来,太子妃应当看过了,小的也就不再多说。
倒是有一件事,非常严重,又不便写在邸报当中……
草原敌寇故技重施,意图重现泰丰六年北疆的惨案,将病死冻死的牛羊马与人,扔到河流上游。”
“此事,发生在大半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