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茹不懂这些权利争夺里的弯弯绕绕,她只关心这件事情会不会影响到边一。
连明妃那种沉浮在后宫争夺中失败的人都跑来寻求边一的帮忙,其他势力难保不对边一的身份动心。
大禹供奉方相氏百余年,闰氏皇族更是方相氏坐下人仆,若是得到方相氏的支持,皇位还不是囊中之物。
以前方相氏高在云端,触摸不到,寻找不着,可现在不同了,她就在城中,地址恐怕都已经被人摸了个清楚,早晚有一天,这群人会找上门来。
秦茹想想就烦。
她只想边一开开心心,没有烦恼,也别来一群苍蝇,来污了边一的耳朵。
暮少春说完边境处境,眉头皱的紧紧的,秦茹看到了,心中不忿,等院中之剩下他们两只鬼的时候,秦茹才不满的开口:“暮少春,你别忘了,你已经不是闰氏的将军,你现在属于边一,别弄错了到底应该效忠谁。”
若是这男人还心心念念效忠闰氏王朝,她定要找机会吃了他,再给边一找个听话的甲作。
暮少春危险的眯起眼睛,他早就知道秦茹对他有敌意,但这次她居然敢质疑自己对边一的忠心,实在惹怒了他。
大威信奉邪神,那邪神乃是邪祟中所生,老皇帝也是受大威术士蛊惑,大禹境内邪祟霍乱频发,难保不是大威的阴谋,敌国谋划这么久,终于将大禹皇朝搞得天翻地覆,他们肯定会趁乱吞并大禹。
若是大禹灭国,边一的供奉信徒便会少了一大半,虽然人族信仰对方相氏来说可有可无,但暮少春也不愿意见到这个情况,就算渺小如杂草,那也是属于边一的东西。
秦茹可以不喜他,可以敌视他,但绝对不能污蔑他对边一的忠心。
院子里碰的一声巨响,甜杏尖叫的大喊着:“不好啦,秦茹和暮少春打起来啦,地砖都撅起来了,哎呦不要拔我的树根!”
晚上吃饭的时候,秦茹和暮少春的脸色都很臭,唯一受伤的甜杏狂抱着自己受伤的一条树根,狂饮边一投喂的甜水。
李大娘和李大叔已经知道院子里那颗大杏树是个树精,但还是被它突然开口说话的事情吓得不轻,才真正意识到院子里非人的妖精鬼怪一大把,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了。
老两口忍不住往边一脸上看,自从观看巡游回来,老两口再没见过边一四只眼睛的样子,竟然就这么直接忽略了这个,说到底还是冲击性太强烈,脑子下意识回避这段记忆,但今日,经过甜杏,到底是不能再无视下去。
李大娘放下碗,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边一也放下了碗筷,坦然的回看过去。
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古怪,众人都在等着李大娘开口。
她会问什么呢?
是问边一的身份,还是辞行离开?
毕竟是普通人类,突然知道方相氏的身份,没有人能够那么坦然的跟大统领生活在一起。
这几天李大娘李大叔反应平常,他们好奇怪呢,现在恐怕就是摊牌的时候了。
李大娘张开嘴,大家心吊了起来,暗暗盯着那张开的两片唇瓣,上下一碰,发出了声音:“边丫头,你生辰快到了吧。”
大家:“……”
边一一愣,算算日子,还真是,过几天就是自己的生辰了。
边城百姓捡到她的时候,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更何况是生辰,于是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天,就成了她的生辰。
再过三天,就是她十七岁的生辰了。
没想到,李大娘还记得她的生辰。
秦茹特别兴奋,拉着边一的手说:“闹心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有好日子了,我明日就去街上采购,一定要给你办个风风光光的生辰礼。”
裴美人羡慕的飘在半空中说:“我这辈子都过不成十七岁的生辰礼了,你十七岁的生辰礼一定要大办,特办,让我开开眼界。”
十七岁,意味着可以议亲的年纪到了。
大禹女十七、男十八,正是议亲的好时候。
若是以前,李大娘肯定要操心起边一的婚事,但如今怕是不得行了。
她家的边丫头,可是大统领,天底下,哪儿个男子能配得上她。
但十七岁的生辰礼依旧非常重要,说明边丫头已经是真正的大人了,意义非凡,饭桌上,众人围绕着边一的生辰礼,激烈的讨论起来。
夜深人静后,边一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边一并没有宽衣,坐在桌边,仿佛就在等这声门响。
门打开,外面站着闰城邑。
他唇色还有些苍白,面色也不是很健康,但比起刚来时已经恢复了不少。
他站在门口,犹豫片刻,才踏进边一的房间。
当男人久了,有些规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进了屋子以后,边一给闰城邑倒了杯茶水,一回头,就见闰城邑直接跪在了自己面前。
边一放下茶水,淡淡看着地上的人,等他接下来的举动。
闰城邑拱手垫在额头,一头磕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对边一说道:“请大统领助我。”
边一并不意外,白日在门口偷听话的人,就是闰城邑。
一个女扮男装,撑起六亲王府的人,若是没有点野心,也不会费尽心思这么多年,在宗亲同辈中,树立威望。
就连三亲王进宫找老皇帝的时候,将逼宫起义这么大的事情,都是交给他手里的。
还记得刚入京城时,听闻六亲王的独子小郡王喜欢文墨,常常与京中书商混在一起,结交京中学子,在进京赶考的考生中有着很好的声望。
他结交李浮文,最初也是有拉拢之意的。
因为一场宫中宴会,看出白尤对她的与众不同,就想到私下跑来结交自己,如此未雨绸缪,心思缜密的人,有这般心思,也不稀奇。
边一还挺喜欢闰城邑的,这个人不让她讨厌,哪怕有野心,闻起来也没有属于五毒之心的腐臭味道。
比起让他当皇帝,边一更喜欢让他当自己的人仆,一直侍奉自己身边。
久久没有等到边一的回答,闰城邑跪在地上心中忐忑,头都不敢抬。
他知道自己今日举动实在唐突又冒失,但是若是能够得到方相氏的支持,必定能够少一些冲突和纷争。
他自问,在众多适合的宗亲中,自己绝对不输于任何人,而且,他若要争夺那个位置,待到登顶之日,他也不想顶着这身皮囊坐上那个位置。
他想恢复女儿身。
她想登顶之时,告诉天下人,大禹的新皇,是一位女皇。
她要堂堂正正的,坐在那个位置上!
若是有了方相氏的支持,必会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不会有人因为她的真实身份,来反对她。
明妃之女被推出去,是那些人想要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义,推出一个傀儡女皇。
她要的不是这样。
她要实权在握、她要把持朝堂。
唯有这样,她才能真正的治理国家,而不受任何人的裹挟。
血亲兵刃相见也好,朝臣支持也好,只要有了方相氏的支持,这场可能要拖延许久的皇位之争,就会很快尘埃落定,宗亲不会走到互相残杀的结局,大威也不会趁虚而入,边境便会安稳。
闰城邑想了许多,但一切的一切,都要建立在,她能得到边一的支持。
边一支着下巴,微微歪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脚边的人,问道:“闰氏儿郎这么多,我为何要支持你呢?总不能因为,我与你相识最久,便要选你吧。”
闰城邑将身子压的更低,声音却十分坚定的说:“宗亲之中,确实有不少才华横溢、惊才绝艳的人。但唯有我,没有私心。我可承诺,若是有日登基为帝,我的一生,只为百姓、国家,不为自己,不因弄权与私利,祸国殃民。若有违此心,肉身任天下人践踏,魂魄遭十二鬼使啃食。”
好毒的誓言。
跟方相氏起誓,便再没有悔改的机会。
欺骗方相氏者,下场凄惨,没有轮回。
边一看了闰城邑许久,看到他因为自己的凝视,扛不住微微颤抖的身子,才开口说:“你先回去吧。”
闰城邑不敢追问,起身退出房间,全程都没有敢抬头看边一一眼。
若是她抬头看了,就能发现,此时的边一,早就睁开了四只眼睛,将她的魂魄与内心,看的一清二楚。
房间再次恢复安静,久久,边一叹了口气,说道:“相中的人仆,就这么没了。”
她摸着心口,那种难以忽略的触动,慢慢平息。
这代表着,命中注定的人仆,改变了她的宿命,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一条与方相氏同生共死的道路。
皇城里最后一缕属于宋枝无的力量消失的那天,三亲王也在自己的禅房里咽了气。
他是大禹建国以来,唯一一个被方相氏选中的近身人仆,本应该与方相氏一般长命,可惜,老皇帝与大威邪神勾结,制造了太多邪祟与五毒之心的邪气,宋枝无因净化邪气耗尽精血,十二鬼使均陨落,连她也最终身死在边城郊外。
皇宫护阵之中还残留着属于宋枝无的方相氏之力,凭借着这点力量,也足够支撑三亲王活的比平常人更久一些。
可惜,先有魅公子设计利用护阵吸取边一的力量转换宋枝无的力量而破坏了阵法,后有老皇帝大闹皇城,摧毁大半个宫殿,也破坏了法阵,让宋枝无残留的力量消耗的更快,最终,彻底消耗殆尽,天地间,再不存在宋枝无这个人的气息,三亲王自然也要随她而去。
三亲王出殡的那天,魅公子十分消极,就连虫虫趴在他身上啃他,他都没有反抗。
虫虫啃了一会儿,也不忍心摧残这个消极的快要死掉的魅,最后啃着自己的手指头,飞走了。
闰城邑一早就告辞离开,三亲王出殡,他肯定要去送行,没有等到边一的答复,他也不敢再抱希望,很多事情,都需要尽早安排起来。
首先,就是不能让夺位之争波及到好不容易恢复生机的城中百姓,他们再经不起折腾,此时民心安稳是最重要的,若是人心崩了,大禹局势必定生变,到时候大家还抢什么皇位,等着被灭国吧。
边境也要派人安抚军民,京城争夺必定会影响边军军心,恐怕有些人已经派人插手边军,若是有脑子蠢的收买一些边军将领带兵回京夺权,那边境必定生乱。
这种事情大禹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闰城邑不得不防。
朝臣之中,大多数人也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私心,为家族、为自己、为百姓,不管为了什么,这种时候肯定不能独善其身,终究要站队。
六亲王府在众多争权的多家势力中,并不占多大的优势,唯有自己常年积累下的人脉,和宗亲同辈中的声望,还有一争之力,可这样的优势,也会随时因为真实身份的曝光而化为乌有。
闰城邑着急争取边一的支持,最大的原因也是这个。
在男权至上的社会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女皇的大禹,女人几乎得不到任何支持。
从那些老皇帝的亲信宁可找已经假死的二皇女上位,都不找那些出嫁但深得老皇帝喜爱的公主们继位就能看出来,女人想要走上这条路有多难,哪怕是当傀儡,成亲生子的女人都不行,哪怕公主成亲从来不是嫁入男子家中,而是开公主府,都不成。
闰城邑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比别人艰险、艰难千万倍。
可凭什么,那个人不能是自己?
就因为一具身体的性别,便要让步,也太可笑了。
治国安邦用的是脑子,又不是用身体,男女又有何不同。
闰城邑忙忙碌碌,步步为营,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六亲王心情沉重,不知道女儿这一步,到底是对是错。
他从来没有想过,女儿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
可是如今的局势,若是不进反退,便是万劫不复。
三哥已经不在,宗亲们疯的更厉害了,连被贬多年的七弟一家都没放过。
若不是女儿及时发现,七弟一家怕是早就遭遇不测。
如今,七弟一家被女儿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但也同时意味着,老七这一脉,彻底失去了夺权的机会。
鬼婴呜呜的哭泣着,边一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笑着说:“哭什么,你爹娘不是没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