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泱攥紧缰绳的指节发白——城门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身后破空声骤起,箭矢如蝗虫般遮天蔽日而来。
电光火石间,君屹猿臂一揽将她掳到自己马上。
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将她整个人裹进带着龙涎香气息的怀抱。
“低头!”他厉喝一声,三支羽箭擦着发髻钉入城门,箭尾白翎犹自震颤。
城外忽有马蹄声如雷,司瑾率领的天鹰卫如黑潮涌来。
“师兄带人先走!”少年收起往日的不着调,银枪挑落数名追兵,枪尖在暮色中划出流星般的弧光。
李景沅竟踏着箭垛凌空跃起,长剑映着残阳如血:“君屹!你今日插翅难逃!”
君屹飞身而起,一拍马臀,马儿往前飞驰。
“司瑾,护着她!”说完他足尖点鞍腾空而起,腰间折扇‘唰’地展开,金丝扇骨精准格住劈来的剑锋。
扇剑相击迸出火星,李景沅剑招忽变,寒光直取咽喉。
君屹折扇斜挑,扇面突然射出三枚银针。“叮叮叮”全被剑刃格开,针尖没入青砖竟腐蚀出缕缕青烟。
两道雪色身影如游龙般纠缠,同样的玉冠束发,同样的云纹锦袍,连衣袂翻飞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周围将士将二人团团围住,却无人敢放箭——两张一模一样的俊美面容交错闪现,误伤太子的罪名他们可担不起。
“凭扇认人!持扇的是逆贼!”
君屹突然变招,化扇为剑直取对方咽喉。随后虚晃一招,指节如铁钳般扣住对方咽喉,借力旋身将人抵在城墙箭垛上。
“都别动!”他厉喝一声,五指收紧。李景沅颈间立刻浮现紫红指痕,额角青筋暴起。
四周将士惊呼着后退。
君屹扣着李景沅的咽喉步步后退,司瑾迅速用牛筋绳将人捆作一团。
翻身上马时,君屹特意将李景沅面朝下横置马背,匕首寒光始终不离他后颈三寸。
“退后百步!”君屹厉喝,周围将士面面相觑,终是潮水般退开。
马鞭破空声中,一行人疾驰出城。
李景沅被颠得五脏翻涌,束发的金冠早不知掉在何处,散乱的黑发混着尘土黏在脸上。这般屈辱的姿势让他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鲜血。
转过山道时,前方出现天鹰卫护送的沈洛泱。
见到君屹等人,她眸中霎时亮起星辰:“你将他也——”
“追兵将至!”君屹话音未落,忽听“崩”的几声脆响。李景沅周身绳索寸寸断裂,竟是被内力生生震碎。他鹞子翻身落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枚森白骨哨。
刺耳的哨声撕裂暮色,君屹拔剑欲追,司瑾大声道:“来不及了,快走!”
远处尘烟骤起,黑压压的铁骑已追来。
“放箭!”李景沅的吼声裹着内力传来,“瞄准最前方的女子!”
沈洛泱本就不合身的头盔早不知滚落何处,如瀑长发在风中猎猎飞扬,成了最醒目的靶子。箭雨倾泻而下的刹那,君屹飞身将她扑倒在马背上。一支流矢擦过他脸颊,血珠溅在沈洛泱雪白的颈间。
君屹挥剑格开第二轮箭矢,忽然古哨再次响起,空中传来尖厉的啼鸣。那只驯养多年的铁爪鹞鹰正俯冲而下,闪着寒光的利爪直取沈洛泱双目!
君屹反手掷出腰间匕首,寒光闪过,猛禽哀鸣着坠落,铁爪还在不甘地抓挠尘土。
“师兄!”司瑾的嘶吼与破空声同时传来。君屹只觉后背剧痛,一支玄铁箭已没入肩胛,箭尾白翎犹自震颤。
“走!”他利落地挥剑斩断箭杆,将沈洛泱的头按在自己胸前。
沈洛泱指尖触到温热血迹,声音都变了调:“你中箭了!”却见君屹恍若未闻,依旧用身躯为她筑起屏障。大氅在风中翻卷如翼,将漫天箭矢尽数遮挡。
身后忽然响起整齐的马蹄声。三十名天鹰卫齐齐勒马转身,铁甲碰撞声如雷霆炸响:“恭送主子!”少年们横枪立马,在官道上排开血色人墙。
君屹回头望去,眼眶赤红。
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儿郎,此刻正迎着箭雨反向冲锋。有战马哀鸣倒地,立刻就有天鹰卫补上缺口。他们用血肉之躯,在追兵前筑起一道不断收缩的防线。
“驾!”君屹毅然回过头,拍马而去,怀中的沈洛泱听见他心跳如擂。
马儿口吐白沫狂奔大半日,直到北境大山巍峨的轮廓浮现在霞光中,他才敢让早已透支的马匹停下。
清水河畔,晨雾氤氲。
战马甩着马尾低头啜饮着清澈的河水,沈洛泱扶着君屹在河滩青石上坐下,指尖微颤地触到他背后露出的半截箭杆。
“怎么?心疼了?”君屹苍白的唇扯出一抹笑,声音却虚弱得几乎飘散在晨风里。
沈洛泱眼眶通红,起身道:“我去叫司瑾......”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君屹倒在河滩上,沈洛泱转身瞳孔放大,慌忙跪地将他扶起。
二人的人皮面具早在奔逃中脱落,此刻靠在她怀中的男子眉目依旧如画,却没了往日运筹帷幄的神采,长睫在惨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
“你别吓我......”她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抚上他冰凉的脸颊,“若是你有事,我如何向姑母和东昭百姓交代......”
君屹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轻得让她心尖发疼:“只是......怕不好交代么?”他气若游丝地问,眼底却执拗地凝着一簇光,“没有......一丝是为我?”
“司瑾!司瑾!”见他像是随时都要驾崩,沈洛泱彻底乱了方寸,大声喊着司瑾。忽然被他拽着贴向心口,听见胸腔里微弱却坚定的跳动。
“从前......是表哥混蛋。”他唇边溢出血丝,却固执地望进她眼底,“洛洛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闭嘴!”沈洛泱猛地撕开他前襟,指尖却触到冰凉的金丝软甲。她瞬间僵住,一把推开君屹站起身来。
方才还奄奄一息的某人立刻鲤鱼打挺,拽住她衣袖时动作敏捷得哪有半分重伤模样:“箭伤是真的!”说着就要扯开衣领,“你看这血......”
“师兄。”司瑾不知何时拎着水囊靠在柳树下,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我来帮您......”
“不必了。”君屹整理好衣裳,“赶紧赶路,回到军营才算安全。”
司瑾走过来看了一眼他的肩伤,“亏得穿了这软甲,箭伤要是再入一寸,我就得给您准备棺材了。”
“天鹰卫的兄弟们……”司瑾说到这个,脸上没了一丝笑容。
君屹抿唇不语,这沉默一直持续到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