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于前朝后宫来说是一场动荡,但对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而言,无非是换了个天,照样阴晴雨雪,雨露风霜。
林绣的铺子已经开张,取名为春回面馆。
开张那日很是热闹,霍虹带着丈夫和子女,还有巾帼营的人来捧场,飞沙关的百姓见这家不起眼的面馆,是位女东家不说,背后还站着霍家,也都不敢轻视,附近的商户还主动来送了贺礼。
所以这春回面馆的生意,比林绣预想的要好一些。
她一个人带着裘雪儿真是有些忙不过来,又雇了个后厨上的婆子,还有一个跑堂的小子,嘴甜又麻利,比裘雪儿还小了两岁。
白日里,周圆周满就在后院里读书练功,晚上林绣会陪着他们回青石巷住。
不是不想搬出来,而是顾斐常带兵去剿匪,林绣怎么放心这两个孩子自己在家。
这日店里送走了一波客人,只剩一桌点了几碗面和几道小菜,正说起废太子造反一事。
新帝登基的消息早已快马加鞭送往整个大燕,飞沙关的百姓也早几日都知道了,林绣一边拨着算盘,一边听这几个人聊天。
“听说废太子一党,已经斩首示众,他们的头在刑场挂了整整七日!”
“我也听说了,不过咱们皇上还是仁慈,废太子那些家眷,侧妃小妾什么的,竟然没有发配为奴,而是遣回了娘家,那些参与叛乱的大臣,家眷也都没事,就是孩子不能入朝为官了。”
林绣手一顿,赵则许是因为自己母亲的遭遇,对一些女子格外照顾些。
“你们这些消息都不是什么秘密了,”有人神秘兮兮道,“我有个远亲从前是在宫里当值的,多少知道点儿不为人知的事,听说啊,那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华阳长公主,如今正关在冷宫里,成日里都要跪在地上用冷水洗衣服不说,还只能吃馊饭,不吃,就硬灌,那宫里见风使舵的奴才,为了讨皇上欢心,也时常来踩上几脚。”
“这倒是没听说,不过长公主是活该啊,这些贵人,动不动打罚下人,多少阴司手段,杀人不见血的,也该让她尝尝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长公主可是皇上的亲姑母,受这样的折磨,那太后,还有太皇太后,就不管?”
皇上就不怕世人说他不孝?但明面上没人敢讨论,只敢说这些明显落魄失势的贵人是非。
“这也不是秘密,废太子造反,太后无颜面对皇家,无颜面对百姓,已自尽于寝宫,至于太皇太后,先帝一去,听说就重病卧床,进气少出气多,自身难保,还管得了闺女?长公主有免死圣旨,是死不了,但没说不能活受罪啊!”
“要我看就是活该,我从前认识个朋友,他从人牙子那买来的丫鬟就是公主府犯了错卖出的,就打碎个杯子,让公主身边的嬷嬷活活打聋了半边耳朵!”
林绣又侧耳听了听,这些南来北往的货商,知道的可真不少,与赵则给她的来信上,大差不差。
长公主进了冷宫赎罪,国公爷已经在流放关外的路上。
宫里先帝的妃子,有的自愿去守陵,有的去行宫安度晚年,三皇子四皇子已经封了亲王,各自带着母妃出宫开府。
废太子一党全部伏诛,赵则再没了任何威胁,仇也报了,皇位也得了,林绣替他高兴。
赵则还提到,秦沛嫣心灰意冷选择了自尽,沈淮之带着蒋老夫人还有琳琅,住进了她和沈淮之曾住过的院子,那院子以林绣的名义买下,并没有被清查。
还说蒋梅英大限将至,撑不了几日。
林绣当时看到信时,心里格外的平静,沈家和长公主落得这样下场,是报应,是活该。
她还将这信烧了,打算给春茗也看看。
从今往后,恩怨已了,林绣觉得近日飞沙关的天都晴朗不少。
飞沙关已是深秋,天气骤冷,她和周圆周满都有些不适应,穿了许多厚衣服,好在是平日里仔细照看着,都没有生病。
林绣也渐渐习惯了黄沙满天,风声如狼嚎的飞沙关。
她听到插在店外面的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林绣干脆算好最后一笔账,出去将旗面用绳子一圈圈捆好。
风沙吹过,林绣眯了下眼,今天还是早些关门,顾大哥明后天都休沐,许是晚上会回来。
她正想着晚上做什么吃,眼前就有人递过来一方手帕。
林绣顺着看去,立即露出无奈的表情。
是斜对门干货铺子的少东家吴晋康,自从她这面馆开业,就常来照顾生意,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少东家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绣没接帕子,吴晋康有些失望,他生了张娃娃脸,才十七八的年纪,每次和林绣见到都会红了面庞,是个很腼腆的少年。
春回面馆开业前,林绣来他家的铺子买过干货,就那么一眼,听人家说了几句话,吴晋康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一打听,是个嫁过人但死了夫婿的寡妇,吴家不太愿意,但架不住小儿子喜欢,还真托了个媒人上门探口风,却没想到被林绣一口回绝。
吴家长辈称心如意,吴晋康失魂落魄了几日,又重新鼓起勇气,天天来林绣跟前晃悠。
林绣拒绝了数次,都没什么用,她摇摇头绕过吴晋康就要回铺子里。
吴晋康一急,伸手拦住:“林姑娘,我......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而已。”
林绣抬头,越过他看到不远处急速走来的人影,心里一定,扬声喊道:“顾大哥!”
顾斐沉着脸,杀气腾腾剜了吴晋康一眼,看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是什么人,怎得这般凶悍。
吴晋康没见过顾斐,却下意识觉得此人不好惹。
顾斐蹙眉并不理会吴晋康,看向林绣时目光已经柔和许多,他脸上的疤痕不仔细瞧,都快瞧不出来了。
林绣展颜一笑:“顾大哥,你总算回来了,可还顺利?”
“我一切都好,你呢?”有好几日不见了,顾斐目光有些贪恋地落在她身上,“累不累?”
林绣被他看着总是不自在,这人的眼睛实在藏着太多情愫,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累,铺子生意好,我开心着呢!”
顾斐就笑了,还自然而然地抬手,替她将耳边一缕被风吹起的发掖至耳后。
两人旁若无人,吴晋康早已白了脸色,难怪林绣对他总是爱理不理,原来是有心上人,看这位公子的穿着和气质,还是位朝廷官员。
吴晋康失魂落魄地看了他们一眼,再待不下去,转身回了自家铺子。
进门前还回头看了看,就看到那位人高马大的公子,轻轻扶着林绣越过门槛,一副生怕她在平地上也磕着碰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