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听二人说得这般吓人,那股犟犟的劲儿一下就被驱散了,心道要不要去服个软,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完了,完了……”
“怎么?”达娃,帕依二人问道。
“我把宫牌交给兰阿姆了!”
达娃,帕依“哎呀,哎呀”连声叹。
这宫牌就是她们这些人的身份,在王庭行走的通用证明,去教习司前要上交宫牌,再将宫牌递到教习司做登记。
这当儿,呼延吉又在前殿,求不到他跟前,也就是说,她没得选,那教习司不去也得去。
话往回叙,在江念一大早将宫牌交到兰卓时,兰卓转身就去了前殿。
呼延吉看着桌上的宫牌,冷声道:“让她去。”
兰卓便领命去了。
丹增上前给呼延吉倒上汤茶。
呼延吉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我不在的时候,你多照看着些。”
“大王指的是……”
男人把眼一横,丹增立马躬身道:“奴才知晓了。”
兰卓回到西殿,让江念不必收拾东西,直接跟她走。
“阿姆,我能不能等大王回来,向他叩头谢过恩,再去?”江念问道。
兰卓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不必了,你在教习司好好受教便是向上谢恩。”
江念见兰卓的态度大概猜到呼延吉的默许,于是不再说话,随她去了教习司。
这教习司坐落在王庭边缘,依旧是灰白岩浮雕成的圆拱门,门内好大一片茂园。
一迈进里面,就像到了无声区域,连树间的鸟儿都不敢张嘴吵叫。
江念随兰卓立于教习司前,此时出来一个精小的中年妇人,约莫四十来岁,妇人身后跟着一众宫婢。
“郝阿姐别来无恙。”兰卓说道。
精小妇人看了一眼兰卓,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又转向兰卓身边的女子:“就是她?”
“是。”
兰卓心道,要不要同教习司的人通个气,对江念不要太严苛,毕竟是大王跟前之人,再一想,上面没有吩咐,她还是不要多嘴。
妇人点点头:“来罢。”
江念跟着去了,兰卓则转身离开。
一路上那妇人一句话也没有,江念随在她的身后趁空将周围看了一遍,脑子里只有一个词“干净”,苍白的地砖,发油发亮的黑灰房柱。
路上经过之人皆是敛目静默而行,行动间只有衣履刮踏响。
江念随妇人走到一处院落,立于廊下,精小妇人侧过头,声音平平:“今日你才来,不难为你,将这院子打扫干净即可。”
江念连忙应是。
精小妇人又道:“我的话你可听明白?”
江念心里一缩,从前在梁国她最惧的就是教引嬷嬷,这郝教引看着比兰阿姆还不通人情,跟她对话,她怵得慌。
“明白!”
郝教习眼微抬,看着眼前不大不小的庭院:“我的话,你重复一遍。”
江念依言道:“打扫干净院落。”
郝教习侧过身,看向江念,再次开口:“真明白了?”
“明……明白……”
妇人点点头,挥手让一边的下人拿来扫具,然后转身走了。
江念吁出一口气,看着这一区小院,还好不算特别大,后湖可比这院子大多了,那个时候她都挺过来了,这点子事难不住她。
这处院子算是连接两堂的过道,中间铺着一条不规则的石板路,石路两边摆着大大小小的盆栽,墙沿有一个水缸,旁边一口井。
她看了一眼自己这身宫婢服,捋起衣袖,将裙摆掖于腰间,开始清扫。
先打一桶水,浸湿毛巾,开始擦拭廊柱、廊凳等,再走到院中用笤帚清扫,清扫毕,再用水洗,因院中摆了不少盆栽,她只得将盆栽移开,不放过一个死角,清洗得干干净净。
以前她扫洒后湖时,有阿星和阿月帮她,然而在这里,路过的宫婢和侍奴最多瞥她一眼,又立马收回目光。
整体清扫得差不多后,她看了一眼那个水缸,又用干净的木桶,将水缸打满水。
忙活好一切已是午后,江念感到腹中饥馁,只想快些交差好去用饭。
“侍官儿,烦去通报一下郝教习,就说我这边扫洒完了。”江念对守在一边的侍奴说道。
那侍奴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念一眼,眼中有话,却什么也不说,应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精小妇人来了,身后还跟了三四个宫婢。
“清扫干净了?”郝教习问道。
江念躬身应答:“回阿姆的话,干净了。”
妇人一摆下巴,身后的两个宫婢趋阶下到院中,四处观看一番,走了回来,当着江念的面摇了摇头。
这意思就是不行了,她自认没有偷懒,拿出十二分心力,因为来之前达娃和帕依说这里规矩严苛,所以她不敢马虎,每个角落都打扫到了,怎会不行?
郝教习看向江念:“午饭不用吃了,继续扫罢。”
江念有些不服:“是哪里没扫干净么?阿姆总要给个规矩准绳。”
“我已说得再清楚不过,落后我复问你是否明白,你说明白。”
妇人个头在夷越人中不算高大,甚至比江念还要矮上一截,可在江念看来,郝教习的眼神很能压人,她被她一看,就看矮了。
当时她让她复述她的话,她复述了,之后又问她,是否真明白了,她心里除了紧张以外还有一点敷衍,只想快些打发这妇人,便说明白了。
“婢子驽钝,未解教习之意,烦教习不吝重述解惑。”江念忙活半日,身上满是汗,衣衫湿皱在身上,黏腻难受的紧。
郝教习心道,这梁女倒是能放下身段,从前不是没有大宫婢重回教习司受戒,那些人进来后,她们这些教习首先做的就是灭这些人的气焰。
王庭的宫婢和侍奴哪个不是从教习司出去的,无论你爬到多高,在她们这些教习面前,都得低头。
这女子一来她就识出她眼底的傲、蛮,虽然她压制的很好,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这样的异彩不该出现在一个奴才眼中,作为奴才只需乖乖听话,奴才身上不需要有颜色,不需要有亮度,更不能有脾气,只要听话,乖乖的听话。
而她要做的,就是把这梁女身上的光焰,一点一点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