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
吕州,慧龙山庄。
跨年烟花此起彼伏,绚烂的流光,将夜空点燃。
室外的长亭中,稚气未脱的张小雯,仰着头,凝视着烟花,笑了。
笑容像个孩子。
具体的说,她也只有十九岁,确实是一个孩子。
“老爸,明天见。”
说罢,她紧了紧衣领,回过头,看向傻狍子一样的赵瑞龙。
“赵公子,这段时间谢谢你,我该走了。”
“想好了?确定以身入局?”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张小雯平静反问,“没有足够的证据,谁又敢向昊天集团开战呢?谁又得扳倒小钟总呢?
赵瑞龙沉默片刻,挠挠头,“不是,你一个小丫头,有必要这么执着吗?就算你死在了昊天集团,也未必能扳倒他们!”
“可我没得选呀,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张小雯拍了拍自己的腹部,“定位器我已经吞进肚子,找到我的尸体后,就看赵公子你的了!”
赵瑞龙不语,傻狍子一样的脸上,更添几分纠结。
说实话,当初找张小雯合作,纯粹是想恶心一下钟翰。
谁叫那孙子抽他耳光呢?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搭档这么疯逼,在发现舆论无法对钟翰造成致命伤害时,选择了更极端方式。
张小雯吞了一个电位器在肚子里,还留有一份遗书,矛头直指钟翰。
接下来,只要她死在昊天集团,再由赵瑞龙把事情发酵一下……就又是一个热点。
如果赵瑞龙够给力,让这个热点惊动到ZY,那么未必不能干掉钟翰。
作为一个孤儿,这是张小雯最后一计!
计名……舍身成仁。
只为父亲讨一个公道!
一句老爸明天见,对于这个丫头来说,绝非玩笑。
“是非成败,再此一举,赵公子,拜托了!”
说罢,张小雯凝视着烟火,缓缓走出了慧龙山庄。
脑海中只有一句话……老爸,明天见!
看着那小小的,又毅然决然的背影,赵瑞龙脑袋发麻。
他慌。
一开始,张小雯提出这个办法时,他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那么年轻的一个姑娘,长得还不丑,至于这么想不开吗?
神经病吧!
只是,当张小雯走出慧龙山庄后,赵瑞龙才发现,那姑娘……确实是个神经病。
她死了无所谓,自己怎么办?
凭一具尸体,再加上一遗书,真能撂倒钟翰吗?
越想越不自信。
赵瑞龙拿起手机,慌慌张张拨通了二姐电话。
阐明事情经过后,赵小慧震怒。
“瑞龙,你是傻子吗,快把那个丫头追回来。”
“算了,你把她身上定位发给我,我去处理!”
“拜托,我的好弟弟,你以后做事用点心,好吗?”
“京城的事够烦了,别再让我为你操心了!”
“还有,一个敢于赴死的姑娘,她的价值,超出你的想象。”
“必须留着,我的蠢弟弟。”
电话挂断,赵小慧气蒙逼了,好在赵瑞龙很快把定位发了过来。
赵小慧不敢耽搁,连忙又拨通了李达康的电话。
李达康冷静斟酌片刻,把电话甩给了赵东来。
跨年夜!
赵东来不敢丝毫耽搁,穿好衣服,一边往外跑,一边拨打陆亦可电话……
……
跨年夜,注定不平凡。
机场。
十二点一过,赵学安见到了侯亮平。
两人相视一笑,轻轻拥抱。
因为晚上喝了酒,此刻侯亮平身上,还散发着点点酒气。
“学安,吃了没?”
“在飞机上吃过了。”赵学安腼腆笑了笑,“亮平哥,见到你真好。”
“我也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恭喜发财!”
“笑口常开!”
“身体健康!”
“万事顺意!”
“阖家欢乐!”
“……”
说到最后,两人都笑了。
冬夜的京城很冷,两人迎着机场路的人行道,吹着风,不急不慢走着。
隐隐的,赵学安猜到了什么,只是他不明白,侯亮平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已经走进钟家,还是最高检优秀的侦查处长……值得吗?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有答案!
“学安,喜欢看漫画吗?”
“喜欢。”
“海贼王的漫画,看过吗?”
“看过。”赵学安想了想,“漫画中的人物,还有剧情,都很出彩。”
“那你知道我最喜欢海贼王中哪个角色吗?”
侯亮平停下脚步。
赵学安吐出一口浊气,试探道,“赤犬,萨卡斯基?”
“没错。”侯亮平笑了,“坚持绝对的正义没那么容易,可终得有人去做。”
“总得有人为弱者发声。”
“就像萨卡斯基,很多人不喜欢他,在大多数眼里,他更像个疯子,不讲人情。”
“可在我眼里,那就是绝对正义。”
“我不是祁同伟,也不是李达康,更不是高老师,他们权衡利弊,总是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我就差劲很多。”
浑浊的酒气,不断从侯亮平口中吐出,让他看上去,好像醉了。
可偏偏……眼神是那么清醒。
找了一处花坛坐下,孤独的路灯,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好像让这个冬天,又冷了一点。
侯亮平点了一支烟,侧过头,“学安,你就不好奇,我打算怎么收拾钟翰?”
“亮平哥,我信得过你,只是觉得有点不值。”赵学安少有的袒露心声,“钟翰在钟家的地位,我有所了解,就算你能拿下他,付出的代价……恐怕也不小。”
“何止不小……”侯亮平苦笑,“具体的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死刑或者无期,我十年左右。”
闻言,赵学安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发颤。
喉结发痒。
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总感觉……肺里堵了东西。
呼吸都困难。
见状,侯亮平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暖地笑了笑。
“学安,你之前问我有没有犯过错,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犯过!”
“十二年前,我刚踏进钟家,为了稳固地位,去拜访过钟翰。”
“那年,他二十八岁,我也一样。”
“只是没想到,一次拜访,成为了我半辈子的梦魇。”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阴雨天,钟翰家不止他一人,还有他当时的女朋友,也是小艾最好的闺蜜,叫娇娇。”
“娇娇是个美人,也是个醋坛子,因为流言蜚语,和钟翰吵了起来。”
“没想到,争吵中,钟翰暴怒,当着我的面,用酒瓶砸在了娇娇头上。”
“娇娇倒地,脑袋磕在了台阶上,就那么没了。”
“我慌,他没慌。”
“还说,如果我报警,那么……他能颠倒黑白,我会变成凶手。”
“当初太年轻,因为恐惧,因为害怕,信了他的鬼话,不仅没报警,还帮忙处理了娇娇的尸体。”
“我想,我当时好像疯了!”
“彻彻底底疯了。”
“这件事,让我愧疚了半辈子,也提心吊胆了半辈子。”
“它让我成为不了萨卡斯基。”
“是时候面对它了。”
“舍得一身剐,方能干政法。”
“对了,学安,原本我是打算等你再成长一段时间,把自己送你当政绩。”
“人算不如天算,没那个机会了。”
不知何时,坐在花坛上的侯亮平,早已泪流满面。
用力嗅了嗅鼻子。
“学安,亮平哥走了,走之前,送你最后一份礼物。”
侯亮平从怀里掏出一份离婚协议。
轻轻递去!
“走出这一步,我就是钟家的敌人,这份离婚协议,是给小艾的交代。”
“把这个给她,她会念你一份好。”
“对不起,学安,亮平哥没用,只能为你做这么多,将来的路,得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