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秋儿闭上眼,心中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泪水再度汹涌而出。她的内心哀痛至极,悲伤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以至于她此刻已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她知道,阿保背着妻子,抱着两个孩子的身体,带着家中两位老人,一起投江自杀了。
那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一家人,就这样在痛苦与绝望中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勃烈强逼着自己看着那一幕惨剧,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自责。他心里清楚,即使他现在不顾一切地赶过去,也早已来不及救起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家六口被那无情的漩涡所吞噬。
那漩涡像是一头狰狞的巨兽,残忍地将他们的生命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如此心痛和无力,他一向自以为无所不能,身为金国王子,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可现在,充斥在他心中的那种疼痛究竟是什么?
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迷茫,很努力、很拼命地思索着,因为若不这样做,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尽的痛苦逼疯了。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强烈,让他无法逃避。
杨玄望了勃烈一眼之后,便沉默地转过头,专注地看着前方,全神贯注地驾着马车。
风呼啸着吹过,吹干了他脸上的泪水,可他的眼神中依旧透着深深的哀伤。他心里隐隐知道,许多事将因这次的悲剧而改变,一切都将不复从前。
马车继续前行,过了长江,很快就来到了金国的地界。可一过了江,勃烈便突然命令停车。
“我去走走!”
他丢下这句话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突然跳下马车。他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有些落寞,脚步沉重地朝着远方走去。
其他二人表情各异,秋儿哀伤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
如今的她,喜怒哀乐已能清晰地在脸上显现出来,虽然心中依旧对秦家的惨事充满内疚,但已不再像从前那般冰冷、漠然。她看着勃烈孤单的背影,心中满是心疼。
没有听到他往日的笑语声,无法再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觉得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一半,内心空空荡荡,无所依恃,仿佛在茫茫大海中失去了航向的船只。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也缓缓爬下车,跟在勃烈的身后,脚步轻轻,生怕惊扰到他。
她只想陪伴在他身边,共同分担这份痛苦。
小兰正要举步走过去,杨玄却伸出手,拦下了她。
“让他们去吧。”
杨玄垂下眼帘,眼神中透着一丝疲惫与无奈。
“大家都需要疗伤。”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沉重的事实。
小兰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也要吗?”
她轻声问道。
杨玄轻轻地敲了她一记,佯装恼怒地说:“以为我是木头人吗?”
尽管语气中带着一丝玩笑,但他的眼神中却藏着深深的悲伤。
“可那是你们自己的人做的耶!”
小兰摸着被敲痛的地方,没好气地说道,眼中满是愤怒与不解。
杨玄苦笑着,眼中有丝怅然若失。
“若今天死的是不认识的人,或许不会那样难过吧!”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无力。
小兰闻言,顿时横眉竖目,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站到杨玄面前,和他眼对眼。
“这么说来,只要死的不是你们认识的人,就可以成千上万的乱杀一通?”
她的声音尖锐而充满质问,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向杨玄的内心。
杨玄的辩才再度打结,他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地看着这个小丫头。
他心中明白,小兰的话虽然尖锐,却道出了残酷的事实。
“有没有搞错?你们是拿刀剑去对付那些软弱的寻常百姓,他们只想过个三餐温饱,有房子住,可以和家人在一起,可以唱……唱摇篮曲给小孩子听……”
说到这,小兰泣不成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那些无辜百姓的同情,以及对战争的憎恶。
“不懂,我们有我们的……”
杨玄试图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该怎么说呢?
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
在小兰的质问面前,他觉得这些理由是如此苍白无力。
“我本来就不懂嘛!我不懂你们金人为什么要发动战争,要来侵略我们国家?就算你们当了皇帝,就可以给我们好生活、无忧无虑吗?”
“你们要的还不是只为了更多的金银财宝,有更多的女人可以玩,人命在你们的眼中,比蚂蚁还不如!”
小兰恨恨地说道,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打着杨玄的内心。
是的!
女真族成功推翻了辽国的政权,建立了大金国。
可当他们不再受人压迫时,却又变成了征服者,妄图让所有人听命于他们,然后对其他民族施予压迫。
毕竟,他们过去一直都是从上往下看,何曾真正从下往上看过那些被压迫者的生活呢?
这份领悟,犹如一道惊雷,重重地劈在勃烈的心间,对心高气傲、一向自视甚高的他而言,无疑是一项重大的打击。
他一直身处高位,被众人簇拥,习惯了发号施令,以强者的姿态俯视一切。可如今亲眼目睹了战争对无辜百姓带来的毁灭性灾难,看到那些鲜活的生命如蝼蚁般消逝,这让他内心深处对自身以及金国的行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质疑。
这种质疑,如同一场强烈的风暴,将他以往坚定的信念与骄傲的资本吹得摇摇欲坠。
唉!
杨玄暗自长叹一口气,他远远地看着勃烈和雪秋儿的身影,心中满是忧虑。
他深知,这场变故将会彻底改变许多东西,而勃烈能否从这场精神的危机中走出来,他无从知晓。
秋儿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脚步轻柔而坚定,仿佛生怕惊扰到陷入沉思的他。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上都没有言语,只有彼此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响。
直到来到江边,勃烈才缓缓停下脚步,他望着对岸,目光深邃而空洞,整个人如同被定格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