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有记忆起,夜里枕着死人骨头睡觉已经成了寻常事。
父亲常说:“阴气重的地方,才适合咱们齐家人休息,睡得安稳。”
周围飘散着一股特殊的土腥味,那是斗洞才刚被炸开的痕迹。这股味道,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有人说,这种气味混杂着古墓内封存百年的腐朽,尸香与香木的味道,能把人熏得神智不清。
然而对我来说,这正是家的味道。
四周安静,只有旁边洞里的土块不时掉落,发出沉闷的声响。刚才用焖子炸开斗洞的震动还未彻底消散,旁边隐隐传来父亲和叔叔们的低声商量。
他们在探讨下一个目标——按祖辈流传的口诀,这片山应该还藏着其他斗。
父亲齐天下是家主,五十岁才有了我,自然对我寄予厚望。我知道,他们为这次行动已准备许久,甚至请了诸如“闻土尝味”的伯伯董一辉前来相助。
这次出斗,齐家的核心成员几乎悉数到场。
大哥徐两今年已十一岁,精通缩骨功,这门技艺在倒斗中尤为重要,可穿过极窄的缝隙探路。
另一位伙伴是申伍子,比我年长八岁,据说算卦观天象无一不精。
伯伯董一辉虽年逾七十,却经验老道,他站在斗口细细品味土块的气息,好似能从中读出墓中布置的一切。
更不用提三娘子,父亲的最小妹妹,机关术样样精通,手上永远带着她亲手打造的“小玩具”和一些小巧的暗器。
寻龙分金的规矩:
齐家倒斗靠的是祖上传下来的“寻龙分金”之术,讲究的是“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我们这一脉的口诀不仅是图腾,更是命。
父亲常教导我:“寻龙本是寻势,龙脉有起伏,方可藏有气运。”我年幼虽不完全懂这其中的道理,但却早已在心中默默记住。看缠山、看地势,齐家倒斗的每一步皆严格遵循。
“记住,这缠山之术,你要一生一世刻在心里。”父亲嘱咐我。
他的手轻轻摸上我的头,眼神中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
我从小跟在他身后,看他用指尖在地上画线、在风中辨方向。
这一重重关门、一重重山水,似乎全然成了家族的宿命。我们这些人,生来便与尘土为伴。
就在这片斗口开挖之前,父亲与董伯伯已经花了数月时间选定位置。
今晚,是我正式参与齐家行动的第一天,父亲便带我跟随他们一起上山探火洞。
火洞通常埋藏在山势蜿蜒、重峦叠嶂之中,是老一辈人口中的“风水绝地”。
而火洞的历史久远,若是未曾被外人发现的,还极有可能保存着珍贵的陪葬品。
父亲带领大家在斗洞入口前聚集,将手中制作的“焖子”点燃,烟火灼烧的味道迅速充斥整个洞穴。
焖子是家族专门用来开斗的一种小型炸药,燃烧后会产生剧烈的震动,却不会彻底破坏古墓的结构,能确保入口开得顺畅,同时保持墓内物品的完整。
等到烟雾稍散后,父亲才示意众人一一下洞进入。
下了斗洞,面前显出一幽深的墓道来,父亲和董伯伯打头前行,我们小辈紧跟其后。
我紧跟在父亲身后,心脏却狂跳不已。
墓道幽暗深邃,四周的土墙上不断流下冷冷的水滴,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坍塌。
我知道,这次行动的目的是找到一件传世的神器。听说这件神器埋藏在地下深处的主墓室中,是世间罕见至宝,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但我并不确定是真是假,只是隐约觉得这是父亲多年来心心念念的目标。
穿过蜿蜒的隧道,地势逐渐变得开阔。
我们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前行,三娘子负责探测机关,而申伍子则手握罗盘,不断确认方位。
我在一侧,观察着四周的墙壁,墙上刻有一些奇怪的符号,看似古老的文字,似乎暗示着什么。
这时,父亲停下脚步,低声说:“这地方似乎有古籍中提到的禁忌。”
我一愣,禁忌?我虽年幼,却从家族传下的故事中隐约知道,这类禁忌多是千年古墓中的防范措施。
传言,有些墓主为了避免陪葬品被盗,特地在墓中设置一些难以破解的机关,甚至附有诅咒。
我还未回过神,忽然听见前方有水流声,清脆而急促,如一条暗河蜿蜒流淌。
“这里有水。”董伯伯的声音低沉,显得凝重。他上前闻了闻土的味道,似乎从中嗅到了什么。他抬头对父亲说道:“斗洞中有暗河,这地势怕是非比寻常。”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水中有一道模糊的影子缓缓移动。
仔细一看,竟是一条巨大的盲鱼,通体白色,眼睛无光,显得格外诡异。
盲鱼被我们惊扰,略微游动了一下,竟转身朝我这边游来。
我瞬间屏住呼吸,盲鱼一向被视为不祥之兆,因为它们多出没于阴气极重之地,许多古墓内都有这样的生物。
但不知为何,我心中却没有惧怕,反而被盲鱼深深吸引。
我朝它伸出手,盲鱼似乎也察觉到什么,竟没有逃离,反而缓缓靠近,停在我身旁。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身上传来的淡淡冷意,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我。
就在我正要触碰盲鱼的瞬间,父亲忽然拉住我的手,他低声叮嘱道:“齐骨,不可胡来。这盲鱼非比寻常,定是有来历。”
我怔怔地点头,但却始终无法忘记盲鱼靠近我时的那股神秘力量。也许在冥冥之中,我与它早已被命运牵系在了一起。
离开那片暗河,我们继续深入墓道,而我则不断回想着那条盲鱼的眼神。
父亲注意到我的异样,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抚道:“齐骨,墓中之物不可随便触碰。尤其是像那样的盲鱼。”
在后来的日子里,盲鱼的身影不断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我知道,我与它的缘分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