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昊再次转醒,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刚一睁眼,就瞧见了林清的面容,然后他只觉一阵疲惫袭来,还没来得及说上半句话,便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躺,就躺到了一九三八年初。
淞沪会战的硝烟已然散尽,窗外的世界仿佛换了一副模样。
林昊挣扎着起身,试着活动了一下,却发现身体虚弱得厉害。
之前那三颗子弹,一颗打进肺部,一颗嵌在腹部,还有一颗留在大腿,每一处伤口都像是狰狞的恶魔,吞噬着他的元气。
据林清——也就是高桥美智子透露,即便康复,他往后也做不了太过剧烈的运动了。
这里是林清的家,一栋精巧的二层小楼,楼下还带着个雅致的院子,只是长久以来,都只有林清一人居住。
林昊心里明白林清的真实身份,却并未拆穿,索性装起糊涂来。
这天,林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报纸,突然,一则寻人启事映入眼帘,那正是他与毛千里事先约定好的联络方式。
没想到毛千里居然还惦记着自己,林昊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荒诞的感觉,也不知道到底毛千里看上了自己什么,难道纯粹因为自己长得帅?林昊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林先生,吃饭了,今天给你做的排骨汤。”林清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
林昊压下心中思绪,随口问道:“林医生,外面怎么样了?这许久都听不到枪炮声了,战争是不是结束了?”
林清轻轻点头,应道:“是啊,外面已经停战了,日本人已经占领了这里。林先生,你有事吗?”
林昊微微叹气,佯装落寞道:“没什么事,就是想给朋友报个平安,也不知道他们在法租界过得怎么样了。”
林清眨眨眼睛,热心说道:“可是你现在还不能出门,你朋友在哪里?要不我替你去看一下吧?”
林昊心中暗喜,他就是想支开林清,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好啊,他们在法租界这个地址,麻烦你了。”
林清的脸颊微微泛红,应了一声,便转身下楼去了。
吃完饭以后,见林清出门,林昊费力地挪到楼梯口,本想着趁此机会下楼给报纸上寻人启事留下的号码打过去。
可刚迈出几步,他突然警醒过来,林清可是货真价实的日本人,这里大概率是日租界,电话要是被监听了,自己这一通电话打出去,那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就在林昊站在楼梯口愣神的当口,高桥太郎带着秘书吉川健太推门而入。
吉川健太反应极快,瞧见楼梯口的林昊,一个箭步上前,迅速掏出手枪指着林昊,厉声喝道:“什么人?”
高桥太郎则微微皱眉,端详了林昊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是林昊吧?”
他虽然知道林昊在林清这里养伤,但是没来看过,毕竟他实在是太忙了。
林昊心中一紧,面上却堆满笑容,说道:“你是林老板?来找林医生吗?林医生出去了。”
高桥太郎冲吉川健太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枪收起来,而后招呼林昊下楼,和声说道:“我听说了你在这里养伤,一直没抽出时间过来看看你,还得感谢你之前救了我的女儿。”
林昊赶忙客气道:“林老板太客气了,上次的回报已经很丰厚了,这次林医生也救了我一次,应该是我谢谢林医生才是。”
既然这老鬼子不想挑明身份,林昊也只能陪着他把这场戏演下去。
高桥太郎随意坐下,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林先生,不知道你是怎么受的伤?”
林昊假装犹豫了一下,才苦笑着说道:“林老板,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我是青帮的。本来跟几个兄弟躲在法租界,还算安全。后来想着趁乱出来发点财,没想到一离开法租界就进不去了,身上又没什么钱,就想去烟馆弄点钱花花,哪晓得差点把小命给丢了,哎。”
高桥太郎听后,微微点头。
关于林昊的事情,他早就调查清楚,基本上跟林昊说的差不多,要不然也不会任由他在女儿这儿养伤。
高桥太郎基本能确定,林昊背后并没有什么抵抗组织撑腰,于是接着问道:“现在战争结束了,不知道林先生对日本人怎么看?”
林昊闻言一愣,没想到高桥太郎会突然抛出这么个问题。
难不成这老东西觉得自己是个人才,想拉拢拉拢?来不及细想,林昊迅速回道:“我不知道什么日本人、法国人,混了这么多年,我只知道能给我赚钱的才是自己人,那些当官的成天只顾自己吃饱,哪有人管我们这些小流氓的死活?”
高桥太郎还想再问两句,正巧这时,林清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竹竿。
竹竿一见到林昊,眼眶瞬间泛红,立马扑了过来。
高桥太郎见状,便冲林昊摆了摆手,说道:“林先生,你带着你朋友上楼叙叙旧吧。”
等林昊两人上楼后,林清看向父亲,疑惑道:“父亲,你怎么来了?”
高桥太郎说道:“我来告诉你,明天你叔叔就要来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吃个饭。”
林清眼睛一亮,高兴地说道:“真的吗?太好了。”
高桥太郎看了女儿一眼,话锋一转:“林昊在你这儿住了这么久,你想报他的救命之恩,也差不多报完了。你准备什么时候送他走?你们孤男寡女住在一起,总归不合适。以前他还是病人,我没多说什么,可如今他已经痊愈了。”
林清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她低下头,沉默不语。
见女儿这般模样,高桥太郎挥手屏退了吉川健太,语重心长地劝道:“美智子,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是大日本的女子,你不能嫁给他。”
林清抬起头,眼眶微红,倔强问道:“为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