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薇站在门口，已经忘了要把胳膊塞进另一只袖口里，周翊的话让她的心头猛然涌满酸涩。
而说完那句话，他便不再开口了。
沉默了一会，周翊忽然抬起头，眼圈有些泛红，他短暂看了一眼蓝薇，很快又低下头，“知道你的心意了，你走吧，是我自作多情了。”
“周翊”，看他不管自己了，蓝薇一下扯住他的手臂，连张嘴发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也没有要抛下你，我只是……”
“有点不敢面对过去。”
周翊看着她，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问道：“那我算不算是过去？”
蓝薇愣了一下，回答，“我不知道……”
周翊知道蓝微的性格，不逼她一把她就永远缩在壳子里不出来，他哑然失笑道：“过去是污点吗蓝薇？
是，人的脑后不长眼睛，太留恋过去是没办法过好当下，但是这绝不是指让你通通甩掉。”
过了半天，蓝薇才哑着嗓子开口，“我没说过去是污点，我只是觉得我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真的很对不起，让他们有我这样的朋友。”
周翊叹了一口气，双手慢慢捏住蓝薇的肩膀，这才发现她绷紧的脊背有点僵硬。周翊捧起她的脸，让她抬起头来跟他对视，蓝薇神情沮丧着抬起眼的一刹那，看到的却是那双深棕色眼眸里柔和的平静感。
“看着我，薇薇”，周翊平静地喊出她的名字，脸上的神情却异常坚定，他说，“你没对不起任何人，你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恋人的前提之下，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你知道吗，你不见了之后，费佳南后来像疯了似的找了你很长时间，还有徐聪，之前我动了给你烧纸的念头就是他提醒我的……”
话音未落，蓝薇的呼吸忽然一滞，反问道：“徐聪？”
“嗯”，周翊点了点头继续说，“毕业以后的第二年，临近中元节，徐聪突然要请假回老家，说是要回家烧纸。我就问他要给谁烧？徐聪说是他姥姥给他托梦了。”
“托梦？”
对上蓝薇好奇的眼神，周翊继续说，“徐聪姥姥在梦里说，自己住的地方很冷，房子还有点漏水，徐聪醒了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就想回去给她老人家烧点纸。临走的时候，他嘴里还嘟囔着‘阳间活着的人如果不给死去的亲人烧纸，那么她在阴间的魂魄就会得贫困交加，别的鬼有钱买豪华大别墅，没钱的连个包子也买不起’。”
蓝薇一听，噗嗤一下笑了。
两个人的氛围没了刚才的紧绷感，蓝薇的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眼底泛着一丝动人的光问道，“然后，你怕我买不起包子吃，就准备给我烧纸了？”
周翊看着她眼中的那抹光亮，不自觉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虽然没人直说，但是他们几个明里暗里都劝我放下，意思就是说你不在人世了，徐聪一说阴间的小鬼没钱花，我就买了叠元宝的金纸，他还告诉我必须自己叠，这样心才诚。”
“那你为什么不烧？”
过了很久，周翊才低声说，“我希望你活着，哪怕我见不到你，我也希望你能活着，好好的活着。”
闻言，蓝薇脸上的笑意瞬间停住，再次看向周翊的时候，她的泪一下蓄满了眼眶。
周翊对于她的反应似乎并无惊讶，只是微笑着，用相当平和的声音开口道，“怎么又流泪了”，然后，又伸出手，用温热的指腹抹去她眼眶中掉下来的泪珠。
蓝薇吸了吸鼻子，迎着冬日里折射进客厅的璀璨的阳光，在周翊为她擦眼泪的时候，她突然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周翊。”
“嗯？”
“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跟你表白过？”
周翊手突然停在半空中，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也好像静止了。他一直自诩自己是个非常镇定的人，可是在这一刻，他的整个身体像是窜过一阵电流，胸腔里好像有什么在沸腾。
下一秒，面前的女人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然后缓缓贴近他的耳朵。
她说：“周翊，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女人伏在耳畔的低语，让周翊的大脑神经突然断了线，脑子骤然闪现出午夜档电视台停台的雪花屏，视觉、味觉、嗅觉都被屏蔽掉，只剩耳边涌起了如潮水逆袭般的轰鸣。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这辈子能等到这一刻真的值了，就算下一秒让他去死也值了。
再说了，有多少人能在爱意中幸福地死去？这世间大多数的真心和残酷，都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得不到爱的人才说爱是没用的。就像狐狸想尽一切办法也够不到葡萄架上的葡萄，到头来只能安慰自己葡萄是酸的。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也这么想过。
从小到大好像都是一个人生活的时间多，永远都是自己顾自己周全，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适合这样独行的人生？再细想，也无非就是得到的爱比别人少罢了，他沉默，甚至毫无怨言，就是要证明，哪怕没有爱，他也会活得特别好、非常好。
到头来他才发现所谓的不在意，其实是对于“得不到”的本能排斥，是他展开双手小心翼翼捧起“幸福”，可它却偏偏掉落在地给他看。
“喜欢你”这三个字是咒语，让心脏骤停，肌肉石化，一千一万个噩梦齐声破碎。
但前提限定施法者必须是蓝薇，换谁都不行。
“周翊，你怎么不说话？”
表白之后的大段空白让蓝薇不安，甚至感到有些丢脸。就算明了心意，她也是那种需要反复去确认爱的那种人，就连自己也找不出缘由。
他似乎预料到了，柔软蓬松的黑发在她的颈窝里蹭了又蹭，低头微笑。
“我也喜欢你。”
太阳像一个大暖炉，源源不断释放热气，就连它照不到的地方，也皆是暖烘烘的一片。两个人十指相扣并排坐在沙发上，全然已经忘了早已凉透的早餐，以及刚刚电话里“马上就要到了”的消息。
然后，大门外传来“嗙嗙嗙”的敲门声。
两人齐齐回头，小咪迈着轻快的小碎步，“喵喵喵”地跑到门口迎接，蓝薇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就看到周翊闪到门口，把门打开了。
“你家没有拖鞋，不换了！”
先是进来一个身形略胖的男人，以及后面紧跟着两个提着礼品盒，瘦高瘦高的男人，蓝薇坐在沙发上半晌说不出话。直到徐聪转过头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蹭”地抱紧周翊的胳膊。
“周翊，大白天的，我，我好像看见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