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就到了年三十。
因着商业街铺子都歇业,大伙儿倒是能够好好聚在一起。
乾德皇帝给晋王赏了一座宅子,却日日留他在宫中陪伴。
晋王嘀咕了句,新房子大年三十没人气可不好。
玉衡立刻会意,请了凌韵他们住进来。
前一日天气明明还很好,到了除夕早上,就下起了鹅毛大雪来。
凌韵睡到自然醒,整个人还懵懵的。她看着窗户上积攒的雪花,听着持续不断的鞭炮声,只觉得好久都没这样安逸过了。
梳洗好,抱着暖炉坐到窗边的榻上,凌韵便觉得这样悠闲的日子过着,好像也不错。
坐了半晌,头脑完全清明,凌韵便注意到窗户边缘被人塞进来了一支红梅。
烈焰般热情的红色,偏偏散发着清冷淡雅的香气,一阵阵扑鼻而来。
凌韵忍不住将窗户打开些,想将那只红梅收进屋子里来。
正要关窗,就听一个稚嫩的童声道:";大姐姐,你想不想堆个雪人?";
紧接着,一个红彤彤,毛茸茸的虎头出现在了眼前。
";保佑?";
凌韵从窗户里探出身子,把踮脚努力往上蹬的小保佑拎了进来。
";阿嚏!";
保佑摸了摸鼻子,然后像小狗狗一样抖落了身上的雪花。
";大姐姐,送给你。";
她扬起一张冻出鼻涕泡的笑脸,将一个捏得惟妙惟肖的小雪人捧在手心里递给凌韵。
";谢谢保佑,保佑捏得真好。";
凌韵接过雪人,又伸手握住了保佑那双冻得通红的小手,心疼道:";保佑冷不冷?在外面等了很久吧?为什么不敲门进来?";
";不冷!";
保佑声音甜甜软软的。
";保佑没有等很久,也不想打扰大姐姐睡觉。
大哥哥刚才还陪着保佑等了一会儿呢。这支梅花就是他放的。
他说大姐姐你每天都很累,好不容易放松,一定不能把你吵醒来。
可是大姐姐,保佑一个人玩雪好无聊啊。春桃,绵绵姐姐她们都在忙着包饺子,没空和保佑玩儿。";
凌韵其实挺怕冷的,她委婉拒绝道:";保佑还可以喊小海他们一起玩啊。";
";小海他们男生都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保佑撇了撇嘴。
凌韵这才想起来,自己早就给宅子里伺候的下人放了假,现在凡事都得自己做。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凌韵问道。
";辰时。";保佑答道。
";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年夜饭?";凌韵又问。
保佑糯米团子一样的小脸,表情变幻。似是在认真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因为人多啊,吃得多。而且怎么做,大哥哥他们好像还要琢磨琢磨。";
凌韵闻言心头涌上一阵暖流。
季涵远好像总是这样,不管会不会,总是摸索着默默去做。
自己横冲直撞,办了很多事,也留了许多坑,好像都是季涵远跟在后面默默填上的。
保佑见凌韵沉默不语,便问:";大姐姐是不是也担心他们做不好?";
凌韵温声道:";不是,我就是觉得王嬷嬷他们也在就好了。";
两人说着话,忽然听到头顶上有瓦片掉落的声音。
凌韵笑容一僵,将保佑护在怀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猫着腰带她躲到了衣柜里。
房顶上又是一阵响动,紧接着窗户被打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透过衣柜木板的缝隙,凌韵只看到地上留有残雪的脚印,和来人的黑色棉布靴子。
过大年的,不会有飞贼吧?难道是生意做大了,被人盯上了?
凌韵心道这飞贼好大胆,千万要拿了桌上的金银就走人,一定不要来翻柜子。
哪知下一秒柜门被人拉开。
";嘿嘿嘿,找到你们了。";
凌韵吓了一跳,闭着眼睛扯下头上钗环扔了过去,";都给你,都给你。我什么都没看见,大过年的都是为了讨口饭吃,都不容易。千万别把事情闹大了。";
";嘿嘿嘿,凌施主怎的变得如此胆小?";
凌韵觉得这声音好生熟悉,抬眼一看。蹭光瓦亮的脑袋,满是褶子的笑脸,不是玄清和尚还是谁?
凌韵松了一口气,没好气道:";大师,您可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玄清和尚咧嘴一笑,";这不是刚从宫里溜出来嘛?年纪大了忘性大,也就索性这么来了。";
他说着,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水,又道:";凌施主刚刚是把贫僧当飞贼了?贫僧这慈眉善目的,哪里像了?";
这话问得凌韵有些不好意思。她见玄清和尚茶杯空了,赶紧又续上一杯,赔笑道:";做生意嘛,总会触及到别人的利益。我虽然是没挣什么银子,但是别人不知道啊。就怕哪个好汉受了挑唆,来找我麻烦。您看,这里还有个小的。伤及无辜多不好。";
玄清和尚白眼翻到了脑门上,轻哼一声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惹你?
你知不知道?乾德那老东西稀罕你,他儿子也稀罕你。
两个人都派了快一百个暗卫,守在这附近。把宅子围得跟铜墙铁壁似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就是公主也没你这个待遇。";
凌韵心中愕然,却点头不语。
她身后小保佑忍不住问道:";苍蝇都飞不进来,秃头爷爷你怎么进来的?";
玄清和尚并不回答,而是起身捏了保佑的脸蛋,乐呵呵道:";好胖的女娃子。长得跟年画里走出来似的。";
凌韵见保佑气鼓鼓的,嘴角已经被玄清和尚捏出了口水,便扯开话题问道:";那大师,您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
凌韵不好作答,正想着怎么安抚对方情绪。
就见玄清和尚脸上挂起了笑容,";哎呀,自从吃过凌施主做的菜。贫僧就一直挂念着。
这不,宫里的宫宴贫僧都没吃,专程过来看看凌施主家的年夜饭,有些什么奇珍菜色。";
小保佑一听,翘着小嘴巴道:";原来是来蹭饭的。";
";贫僧不和你这小娃娃斗嘴。";玄清和尚咂吧咂吧嘴,朝着凌韵问道:";不知道年夜饭,施主准备的什么菜色?";
";这,我也不知道啊。季涵远带着小的们在张罗呢。";凌韵如实答道。
";哪有当家的男人做饭的?凌施主,你是不是不愿贫僧来?";
凌韵解释不清,只好领着玄清和尚去厨房看个究竟。
厨房里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也不知是谁生的火,湿柴火";噼里啪啦";烧得正旺,火苗铁锅都压不住,直往房梁上窜。
一股股浓烟顺着厨房的每一个缝隙,拼命往外冒。
季家三小只一起抬着一条大鲤鱼,琢磨着怎么宰杀。望舒跟在后面被鲤鱼尾巴甩了好几个巴掌。
开阳拿着剑,对着一只毛都没拔干净的鸡,骂骂咧咧。
陆安绣花一般,正努力在把洗好的萝卜切成丝儿。
玉衡和季涵远两个人,翩翩公子的模样荡然无存。
两个人都是一脸烟灰,对着锅子里的黑黢黢的东西发呆。
";就这?";
玄清和尚心里嘀咕,现在赶回去吃宫宴还来不来得及?
他表面上是个得道高僧,吃宫宴也是单独开一桌,吃的是御膳房准备的精致素食。
本想着来这边过一下酒肉的瘾,没想到是场豪赌。能入口的东西都没有。
玄清和尚痛心疾首,一拍大腿,指着凌韵质问道:";你怎么能让这些败家精进厨房?你掌勺,大胖丫头给你打下手,不就行了吗?";
";可我才五岁,搭着板凳都够不着灶台啊。";保佑叹了口气,自动代入胖丫头,反驳道。
";没说你,还有个更大的大胖丫头。";玄清和尚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