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的前一天,岑朝把倪清漾气哭了。
学校调整了课间操的站队顺序,为了提高学生身体素质,要求身高体壮的男生站在排头,娇小的女生转移到排尾。
调整命令下发,众人不解,众人怨声载道。
要她们跟着人高腿长的男生跑,估计会被累死。
六中每天间操课要围着四百米的操场跑六圈,北方的学生跑操讲究整齐,几乎是人贴人。
倪清漾在女生中不算矮,平时就站在倒数第二排,现在调换顺序,她变成了第二排。
以前岑朝跟在她身后,现在她跟着岑朝。
倪清漾站在他身后,仰头看着他,岑朝真的好高,她站在他后面很有压力。
她叮嘱岑朝慢些跑。
结果铃声响了以后,他把这些话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后。
第二圈时,班级就分成了两部分。
以岑朝为首的,平均身高一八五的排头单独成队,倪清漾与他中间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后边是平均矮的学生成一个方队。
她站在第二排都跟不上前边同学的步伐,更何况最后边的小女生。
拐弯的时候,直接被落飞。
岑朝同排的男生都很高,迈一步比后边同学两步都大,再加上身体素质好,跑步速度自然就快。
他们又爱玩,故意加快跑的速度。
倪清漾累的气喘吁吁,“岑朝,你们前排慢一点。”
“后边都跟不上了。”
岑朝敷衍的嗯嗯嗯三声,跑起来还是那个德行。
倪清漾玩命跟着他跑。
服了。
体测的时候他一点力气不用,跑操却比谁都要用劲。
六圈下来,倪清漾魂飞魄散。
她拉开校服拉链,仰头看天,额头上的汗往下滴。
倪清漾的身体素质还算好的,都觉得这将近三千米的路程把她累的要瘫痪。
后边的人,更不用多说。
咒骂声连绵不绝。
他们前排是玩嗨了。
岑朝还朝她笑,问她累不累。
倪清漾很生气,转头不理他,队伍解散后,她扭头就走。
岑朝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把她弄生气了。
他大步追上前,“生气了?”
“别跟我说话。”倪清漾丧着脸走,神色不悦。
“我逗你玩呢,你别生气,我错了好吧。”
“下次肯定不这样了。”
倪清漾来回调转方向,岑朝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往哪走,他就跟着往哪转,女孩直接停下。
少年撞了个踉跄。
倪清漾转过身,仰头盯着他看,她的脸很烫,是跑完操热的,也是被他气的
“你明知道你们跑的快,腿也长,我们追着费劲,你还要跑那么快,你知道有多累吗?”
倪清漾真的很累,因为跑的太快,心脏都是痛的。
她很生气。
气的想哭。
“他们故意的就算了,你也跟着他们那样做。”
倪清漾鼻尖一酸,眼眶溢上了层水雾,她倔强的别开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情绪。
短暂的一秒钟,他捕捉到倪清漾糟糕的情绪。
他承认刚刚确实起了玩心,故意加快了速度,三千米的路程对于他们不经常锻炼的人来说确实挺要命。
估计是把她累坏了,气成这样。
岑朝温顺的垂下眼皮,弯下腰,躬下身子去迁就她的高度,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别生气了。”
倪清漾看着他,漆黑的瞳孔蕴着一层雾气,她小声地喃喃道:“那你要跟我道歉。”
“嗯?”岑朝没听清。
她提高了些声音,“你跟我道歉。”
岑朝无奈地勾勾唇,“对不起。”
“是我的错。”
不止他们班男生这么欠揍,其他班的男生也是。
好不容易当上排头,绝对要捉弄以前当排头的小女生。
女孩吸了吸鼻子,拍开他的手。
“我中午要吃一楼的米线,不需要我排队等着的那种。”她跟他开条件。
有这么好的台阶下,他要是不识趣那就是他的问题了。
岑朝勾了勾唇,“我去给你排队。”
第三节课是数学,倪清漾要去陈宗平的办公室,她起身走到门口,想起忘拿昨天留的卷子,她站在门口对着座位上的少年喊了一声。
“岑朝,你帮我把专项五拿出来,在我书包里。”
岑朝拿过她的书包,拉开拉链,翻找卷子,却在书包的角落里看见一片粉色的卫生巾。
他眼睫一颤。
突然想起今天早晨他来的时候,倪清漾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的,上午的课间也是,她老是趴着。
中途她还喝了两杯热水。
一切顺理成章。
怪不得间操课,她哭了。
按常理来说,她脾气那么好,不至于气成那副模样,原来是身体不适,他又在这个时候故意捉弄她。
少年喉咙上下翻滚,回过神来,继续翻找她的卷子,他找出来给女孩送到门口。
倪清漾离开后,岑朝顺手拿起她的水杯,在饮水机上面接了杯热水。
回到座位,他在自己的小日历上勾画了日期。
考前最后一节语文课,肖菲没有带他们复习而是选择讲选修课本上的《项脊轩志》。
她很早之前下达了背诵任务,只不过学生嫌弃文章陌生难背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到现在也没多少人可以背诵。
肖菲说:“讲课之前,我们做个游戏。”
听到游戏,学生顿时两眼放光。
“我的办公桌下面有两盒饼干,随机抽取背诵,每人两次机会,背下一首可以去拿两块饼干,随意分给你想给的那个人。”
“突击检查?!”
“我靠,我还没背呢。”
四下惊慌失措。
“南行最后一位岑朝开始。”
岑少爷被点的措不及防,但也只能乖乖起立。
肖菲讲了本次游戏规则,“从你开始背四句,往任意方向扔炸弹,继续接你背诵。”
此规则一出,可把少爷高兴坏了。
周柏林顿时发毛,这条狗一定会坑他。
岑朝笑了笑,“明白。”
倪清漾抱着既好笑又期待的心情看向他,这篇文章是选择性背诵的,但是肖菲要求他们全体背诵,难得很。
只见少年缓缓的吐了口气,薄唇张开,不疾不徐的背诵着。
项脊生曰:“蜀清守丹穴,利甲天下,其后秦皇帝筑女怀清台;刘玄德与曹操争天下,诸葛孔明起陇中。”
他背完看向肖菲,女人满意的笑了笑,“扔吧。”
岑朝偏头看向倪清漾,小姑娘低头扎着,生怕他使坏叫到她,少年勾了勾唇角,也不在她身上耍小聪明。
“周柏林!”
周柏林恨不得宰了他,张口型骂了他一句。
“来吧,周柏林。”肖菲说。
周柏林慢吞吞地站起来,没有底气的开始背诵,“方二人之昧昧于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
他有些卡壳,仰头思考,“余区区,嗯……处败屋中……”
他停顿了许久,磕磕巴巴背完。
岑朝说:“这不合格,要罚。”
周柏林;“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
威胁。
岑朝:“菲姐,必须罚。”
肖菲:“这么不熟练,确实得罚,十个俯卧撑吧。”
周柏林:“菲姐~”
肖菲:“你罚完我让你扔炸弹好吧。”
周柏林:“下一个人背十句。”
肖菲单纯以为是男孩子之间互损,便也玩笑似的应下了。
“可以。”
周柏林这下子高兴,立马趴下开始做俯卧撑,十个迅速完成起身,他挑衅似的看向岑朝,眸光一转,落在看热闹的倪清漾身上。
小姑娘再想收回视线已经晚了。
“小班长,别躲啦,就是你了。”
倪清漾吸了口气,总归是逃不掉。
周柏林看向岑朝,臭屁的脸,表达的就是,你整我,我就欺负你媳妇儿。
倪清漾并非不会背,就是心理素质比较差,容易紧张,不爱抛头露面。
小姑娘深呼吸,“方扬眉、瞬目,谓有奇景。人知之者,其谓与坎井之蛙何异?”
……
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
她比岑朝还熟练。
众人唏嘘,随后自发鼓起掌来。
“非常好 。”肖菲十分满意。
因为没剩几句,肖菲让她继续传递,最后那个人要把剩下几句全部背完。
倪清漾选了岑朝。
“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最后一句。
他说:“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肖菲大悦。
“去吧,拿饼干去 顺便把你同桌的也拿上。”
“现在就去。”肖菲说。
岑朝微微一愣,“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拿回来就分。”
岑朝接收到信号,从教室走出去。
过了三分钟,他回来了,手里拿着厚厚的饼干。
肖菲朝着同学扬了扬下巴,“去分吧,我看看你有多少好哥们。”
岑朝有些羞赧,目光不知不觉的压上了倪清漾。
他从前边绕过去,路过周柏林时,拿出饼干递过去,周柏林的谢谢到了嘴边,才知道岑朝是虚晃他一下。
那块饼干,自然而然落在了倪清漾手里。
女孩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害羞的耳朵隐隐泛红,她接过岑朝的饼干。
他的手里还剩下三块。
岑朝换了条路走,从后边往前去绕教室一圈,最后又回到冷倪清漾的面前,递给她第二块饼干。
这时班级里有些沸腾。
周柏林忍不住开始批判,“你要是都给你同桌,就不要绕这么多圈了好吧。”
“我跟你穿一条裤子长大,现在连一块饼干都没有。”
旁人笑的开怀。
岑朝回到座位,把其中一块饼干掰了十六分之一递给周柏林,剩下的都塞给了倪清漾,他说:“你跟小姑娘比什么?”
周柏林看着那块施舍来的小饼干,想要有骨气的挥手拒绝,可是嘴却长的比手快,他张开嘴等着他喂,岑朝别过眼,把那块饼干塞他嘴里。
倪清漾分配饼干时,一块给了余悦,一块给了赛雅,一块给了周柏林。
最后一块,给了岑朝。
倪清漾落座时,岑朝伤心地调侃,“看来我只是你的万分之一”
倪清漾:“……”
岑朝这么明目张胆的给倪清漾饼干自然是引起了肖菲的注意,女人站在讲台上虽然面色和悦,但心中早已是波荡起伏,她压下心事,继续抽查背诵。
倪清漾耳朵尖还是红的,她都不敢去看岑朝。
她的手不受控制的掰饼干往嘴里放,一小块一小块吃着。
“好吃吗?”岑朝问她。
倪清漾激灵一下,她看向岑朝,两人对视的一刻不约而同的笑了,她小声说道:“你也不应该全都给我。”
“我愿意。”
“我的就是你的。”他说。
他那些惹人心情愉悦的话张口就来,每一次都让她猝不及防,倪清漾不知道该如何回他,就问他还要不要再吃一块饼干。
岑朝指了指她手中的饼干,又指了指自己嘴巴。
他张开唇,倪清漾领悟到她的意思。
“爱吃不吃。”女孩作势收回手。
岑朝却一把夺过,两口就把剩下饼干吃光。
抽查结束后,肖菲给他们放了项脊轩志的解读,看完之后,学生的情绪低落了不少。
鸟欲高飞,必先振翅;人求上进,必先读书。
这是归有光带给他们最警醒的格言。
下课铃一打响,倪清漾拿上外套作势往外冲准备吃饭,岑朝拉住她:“拿伞。”
“不拿了,没事。”
“看着也不太大。”倪清漾折身返回到窗口,往外看去。
岑朝挑了挑唇,戏谑的笑道:”敢打赌吗?”
“赌一顿饭?”倪清漾起了玩心,“要是雨不大你就请我吃饭。”
岑朝拿上挂在桌边的伞,慢慢悠悠的往外走,倪清漾跟上他,这时的楼道已经不再拥挤,因为两人刚刚耽搁了最佳往外冲刺的时间,只好慢慢的走在后面。
人往楼下走的时候,倪清漾还一直怼他,“看着就没多大,你看看耽误这么一会就落后了,到食堂得排多久?”
“你铁定请我吃饭了。”
岑朝不以为然,挑了挑眉,“雨要是大怎么办?”
“你让我亲?”
倪清漾蓦的睁大眼睛,耳朵唰的似火烧,她明显愣了一下,视线与少年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交错,岑朝好笑的低下头。
出了教学楼,某倪姓小宝贝被啪啪打脸。
他们在四楼,也听不见雨的声音,只能看见斜着向下的雨丝,这让倪清漾以为雨下的很静很缓,但其实不然,秋季的雨夹杂着风,人真正站在雨里时,才知道雨会打在身上,打在脸上,睁不开眼。
天空的雨一直在下,没一会,衣服湿了一片。
学生要么打伞,要么狂奔。
很少有倪清漾这种既没伞又不想跑的人。
岑朝嘚瑟坏了,他打开伞举着,冲着倪清漾喂了一声:“来吧,哥哥的伞可以分你一半。”
还以为她会有骨气的说不要,没想到笑嘻嘻的就跑进来了,岑朝将小雨伞倾斜,严严实实的盖住她的小脑袋。
踩进水坑,他的小白鞋脏了一片。
“岑朝,你还怕鞋脏吗?”
“无所谓了。”
这话等同于——
“倪清漾!”
小姑娘一脚跺进水坑,水花四溅,喷了他一裤子,听他一吼,倪清漾又啪啪踩了两脚,水花伴随着清脆的笑声荡漾。
“既然没办法躲雨,就要享受下雨天。”
后续的路倪清漾逢坑必跳,他们在最后边,周围空荡荡的,也没什么人,不用担心会溅到别人。
女孩笑的前仰后合,岑朝换了个手打伞,另一手圈住她的腰把人直接提了起来,岑朝坚硬的手臂圈在她腰间,咯的她生疼,倪清漾被这突然的腾空吓的炸毛,岑朝拎她就像拎着开水壶似的。
“岑朝!”
“好不好走路?”
“我就这么给你抱食堂去行么?”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倪清漾连忙服软道歉,“你快把我放下来,等一下被领导看见了怎么解释?”
倪清漾是真的焦急,“你弄的我腰疼,放开我。”
好的赖的话都说了一遍,岑朝半信半疑的把她放下。
倪清漾揉了揉腰,悄咪咪的向后看了一眼,察觉到岑朝看她,立马收回视线,下一秒,倪清漾砰的踩了一脚水坑,水花溅到他裤腿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倪清漾跑进了雨中。
跑的比兔子还快。
岑朝气到怀疑人生。
不过岑朝也是真的宠她。
一直到下晚自习,岑朝的裤子还没有干。
两人值日完毕最后离开教室,四楼同学下去的慢,这时一二楼的学生已经撤退完毕,徒留一片漆黑的长廊,只有微弱的照明灯亮着。
到二楼的时候,已然是漆黑一片。
她伸出手,悄悄的握上了他的手腕。
岑朝却拿下她的手与自己的掌心贴合,他的掌心裹住女孩有些凉的手,紧紧的握住,他没说话,只是牵着她往下走,掌心紧紧相扣,他呼吸有些错乱,第一次这么大胆的去牵她的手。
也不知道怎么了,头脑发昏,就想牵她手。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学校那棵已经凋零的柳树旁,岑朝放开手,低头看着她,他勾了勾唇,
“妮妮,明天就考试了。”
他突然叫这个外号让她一愣,很快,她便领会到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我要是考第一,你就和我在一起。”他说。
“不对,当时不是这样说的。”
“是我们两个都在前二,不论谁前谁后。”
他哦了一声,笑的轻佻,“你对自己没信心?”
“万一特别难呢?”
“考得好你和我在一起,考不好我和你在一起,这样可以了吧?”
倪清漾:“……”
倪清漾:“你少在这套路我。”
“反正我也没有很想和你在一起。”倪清漾扭过头去,故意气着他。
“那就是我单相思了?”岑朝伸手揽上她的脖颈,将她的头扭回来,他俯下身子,眸光落在她的唇上,“倪清漾,我想亲你,体会一下你是不是嘴硬。”
“我亲了?”
他偏头吻下去,那一刹那,女孩并没有躲。
鼻翼触碰的一瞬,岑朝停住了,他忽地笑了一声。
“都不躲一下?”
“你就是口是心非。”他说。
随即,岑朝松开手,女孩的脸像是煮熟的虾,就是晚上看不清,不然岑朝肯定要调侃她一番,倪清漾径直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岑朝的上身晃了下,笑的开怀。
“岑朝,我今天最烦你了。”
“没事,明天就爱我了。”
倪清漾落荒而逃,回到寝室以后,心脏还一直扑通扑通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