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家的小子都能砸银子进长山书院,为何当初家中不肯出银子送他去长山书院?
若是当初早早将他送到长山书院,如今怕早已金榜题名!
心中的妒火烧的顾连升没了理智,目光阴狠的瞪向身旁的顾连山:“你生来蠢笨,你屋里的姑娘小子也均是如此!为何你不安分守已的认清自个儿,非得败光那一百两银子?
你莫不是故意如此?你心中记恨爹娘偏疼我,便想着将家中银子败光,好让我日后再无银子去读书?”
听到这话,顾连山一眼都没瞧他,只对天翻了个白眼,学着顾棠那般,狠戳顾连升的心窝子。
“这说的什么屁话?你我都是爹娘生养的,骨子里流着的都是一样的血。我生来蠢笨?怎么?你以为你自个儿就聪明了?读了几十年的书,你连个秀才都没捞着,这‘蠢笨’俩字,合该落在你头上才是!”
“你!”顾连升猛然起身,下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当即又坐了回去。
不知道是气得犯了病,还是起的太猛,突如其来的头晕让顾连升白了脸。
要不是一把扶住旁边的案几,怕是要从凳子摔下来。
顾老爷子脸上一慌:“可是又头晕了?”
顾连升没说话,只闭着眼,靠在案几上慢慢缓过去那股子头晕劲儿。
“老二!”
见大儿子这般模样,顾老爷子抬眼便叱骂起二儿子:“你明知道你大哥不能生气,你竟还敢故意这般气他!你如何能与你大哥比?他是生来命中注定有官运!”
“对对对!他生来有官运,读了几十年连个秀才都没捞着的官运!我是不能与他比!晦气!”顾连山嘴毒的很。
这话成功将顾老爷子气了个倒仰。
偏顾棠这时候突然火上浇油,出去喊了顾平安一声,让他进堂屋来。
顾平安正在灶房烧水,等会儿他要去后院杀鸡,烧些热水出来好烫鸡毛。
听到顾棠喊他,他也没多想,将灶膛里燃烧的柴火往里推推,随后关好灶房的门,快步去了堂屋。
待人进来,屋内众人看向他的目光有高兴、有仇恨、有复杂等,互相交织着,极其火热,让顾平安寒毛直竖!
顾平安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强撑着镇定一一给长辈们问好。
族长族老们个个笑着回应,不断地夸赞着:“钟灵毓秀!小小年纪便这般气质不凡,日后定成大器……”
顾平安:……!!!
族长族老们这是怎么了?又没吃酒,怎好生的说起了胡话?!
什么钟灵毓秀、气质不凡、定成大器,这说的是谁?!
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敢领了这些夸赞!
也不怪族长族老们会这般说,顾平安的长相随了张氏,但又融合了他爹顾连山的优点,虽说年纪不大,可模样却是目秀眉清。
肤色也随了张氏,白皙红润,不论夏日晒成什么样,一到冬日,那身皮子便会迅速变白。
这长相,莫说是在顾家,就是放眼周边各村也难寻与他匹敌的。
就连一母同胞的林家兄妹也比不了。
在族长族老们看来,这般模样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模样,比顾连升强太多了!
面对众人莫名其妙的夸赞,顾平安心中踹踹不安。
他暗中觑了一眼他爹,没得到回应。又暗中觑了一眼顾棠,倒是得了个眼神回复。
还没等他寻思出这眼神是何意,主位上的顾老爷子忽然打断族长族老们的夸赞,将顾平安一顿贬。
“三郎连书都没碰过,哪里能担得起这般夸赞?平日里也是木头木脑的,不管是做什么活计,都是说一句才动一下,对家中的兄弟姐妹也是不搭不理,没个眼力见,也没个热乎心……”
这般明显刻意的贬低,屋里众人都听了出来。
顾棠也不理会,只当他在放屁,自顾自的跟顾平安说话:“先前你在家听大伯读书时,跟着背下了几篇文章,眼下你将那几篇文章背出来,让爷和大伯听听,咱一分银子没花用,照样强过那不知花用了多少银子的人。”
屋内霎时一静,顾棠嘴里说的“那不知花用了多少银子的人”,个个都知道这说的是谁。
顾平安还是一头雾水,但他一向听顾棠的话。
顾棠让他背,那他只管背就是了。
“那就背‘大学’吧?大伯教堂兄时,这篇教的最多。‘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抑扬顿挫的少年声在众人耳边响起,断句准确,语气真挚,无任何停顿犹豫,通篇下来,流畅至极。
显然,这篇《大学》顾平安是真的牢记于心。
一千多字的文章,很快便全部背完,顾老爷子再说不出“木头木闹”这四个字。
而头晕的顾连升,此时不止是头晕了,脑子里嗡嗡响,钻心疼!
顾族长也是读书人,只不过也是久考不中,后来慢慢便歇了心思。
虽说科举不去了,但读书一事却始终不曾放下。
今儿见顾平安当真背出文章来,且一字不差,心中顿生喜意,忍不住开口考较一番。
“虽背会了,但你可知其意?”
“懂一些,还是听大伯跟堂兄讲解时记下的。”
“好,我问你,这开头一句讲的是何意?”
开头一句……
顾平安回想一番,很快便道:“开头一句讲的是‘大学一道,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使人弃旧图新1……”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凡事皆有根本、枝末,凡事都有开始、终结。若能知晓这本末始终的道理,便可接近这世间事物的规律2……”
……
顾平安没有全部套用顾连升的讲解,毕竟,只要是读书人,都知道这些讲解。
他在讲解的最后,说了一些自个儿的领悟,有错有对,却让顾族长越发高兴!
原本只打算主持分家,不打算管这些事的顾族长,扭头斥责起顾老爷子:“你这一辈子都是眼瞎的,这好的,不管是人还是事,你全绕了过去,净挑那些不三不四的爱!如今你这孙子的聪明劲儿摆到了跟前儿,我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瞎下去!”
顾老爷子一张老脸乍青乍白,眼神复杂难辨,心中满是不甘。
为何这聪明劲儿没有落在老大父子身上?
偏生落在老二屋里!
相较于顾老爷子的不甘,顾连升却是心头凛然,阴恻恻的脸狰狞的可怖!
他看向顾平安的眼神,恶意满满,看得对面的族老们眉头紧皱,暗叫不好。
这顾家老大怕是憋了坏,这家是非分不可了!
其中一位辈分最高的族老,定定的看向顾老爷子:“虽说没出门子的姑娘不能有私产,但也不是绝对,只要她爹娘同意就行。
如今张氏被休,只要你家老二没意见,那这一百两银子理应是你家四丫的。”
顾老爷子、顾连升父子俩僵了僵,火气顿起,没想到族老竟会这般明着偏帮二房!
族老不理会父子俩脸上的火气,又道:“你家四丫是个好的,本是她自个儿的银子,却是一点没花用,全花在了你家三郎身上,给你家三郎换了个前程回来。
只看在这一点上,这一百两银子的事你再不能提,也不要再想着分一半。三郎这般,日后定是有大出息的,你今儿这般为难二房,日后等孩子出息了,你有何脸面面对二房?”
这话说的顾老爷子心软了一分,可等目光扫到一旁病恹恹的大儿子,以及目光冰凉望着他的三郎,那一分心软当即又收了起来。
“要是以往,这银子便算了,可如今我有病在身不能做活了,孩儿他娘比我还不如,瘫在床上,连路都走不了。”
“昨儿我家老二说了,孩儿他娘要常年吃药,一日一包,每包五十个铜子,这一年就得十八两银子!我要是不要这银子,怕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儿他娘病死了事!”
听到这话的顾连山都要气笑了,随即便将老娘病情无碍,只是不能行走的事当众说了出来。
还有北安城大夫的话,以及冯氏的所作所为,一字不落的全都说给众人听。
族长族老们对冯氏治病一事也听说了几嘴,但知道的到底不详细。
今儿听顾连山这般一说,意味不明的看了顾老爷子一眼,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这老两口……真真是一言难尽!
一个明明无大碍,偏说不吃药会病死。
一个明知道吃药无用,还硬逼着儿子买,且不买够一年份的就不肯回来!
自个儿家里过的什么日子,自个儿心里不明白?怎么突然一个比一个昏头?
余光瞟到靠边站的姐弟俩,众人明了,这老两口怕是想借着吃药一事,算计他们家四丫那一百两银子。
一时间,众人看向顾老爷子的目光瞬间鄙夷起来,很是瞧不上他的行事,上不了台面!
察觉到族长族老们的目光不对,顾老爷子又羞又恼,恨不得当即打杀了二儿子!
深吸一口气,干脆破罐子破摔:“不管孩儿他娘病情如何,可需要银子治病一事却是真!那一百两银子我也没多要,必须交出一半来!”
顾族长气结:“你方才没听到?银子已经花光了,上哪弄银子给你?”
“那就打欠条!让二房一家子,不论大小,全都按手印!”顾老爷子眼神晦暗。
这话一出,瞬间惹了众怒。
顾棠暗中觑了老爷子一眼,不由得撇嘴,想的真美,跟做梦似的。
逼他们二房写欠条,还有一家子大小都按手印,这是打着事后还想继续捏着二房的主意。
面对亲爹的无耻,脾性不好的顾连山终究没忍住,开口怼过去:“您要这么算,那咱就算算,算算我大哥这几十年花用了家里多少银子,我不要多,我也只要一半!”
顾老爷子一点没慌,语出惊人:“你大哥是长子,长子承家继业,这家里的银子的本就是你大哥的,他花用的再多,那是他该得的,与你何干?”
“你等会儿!”察觉到不对头的顾族长,当即插了一嘴。
神情严肃的问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这家里的东西,你是一点儿都不打算分给你家老二?”
“不分。”顾老爷子语气平静,垂眸不看儿子。
接着又自顾自的为自个儿辩驳:“家底薄,经不起分家折腾,索性就不给老二分东西了,他们住的西厢倒是可以让他们继续住,算是分给他们二房了。”
顾族长脸上浮出怒火。
可还没等他发火,只听对面的顾连山竟是满口应下了此事!
“成!就依我爹意思!”
族长族老们的目光齐齐扫过去,一脸“你是不是傻了”的表情看着顾连山。
顾连山抹了把脸:“我二房不分家里的东西,西厢我们也不要,回头就搬走!但,您跟我娘的一切事宜我们二房不问,逢年过节也没有孝敬!”
“不孝的东西!”顾老爷子大怒,手里的拐杖直接扔了过去。
顾连山利索的躲开,没有被砸中。
这让顾老爷子越发生气:“你不是长子,这家里的东西本就与你无关!你想借此威胁,说破天去你也没理!我跟你娘将你生养长大,这是天大的恩情!是恩你就得还!
眼下我便与你说清了,五十两银子交上来,我与你娘跟着你大哥过,你娘每月的药钱你全出,我每月的药钱你大哥出。
除此之外,你没月还需给米面各五十斤,我跟你娘需要将养身子,米面还算养人,不能断了顿!”
什么叫不要脸?
这就叫不要脸!
族长族老们叹为观止,心中也渐渐回过味来。
怪不得会突然转性同意分家,就这条件,分家后,顾家这一家子依旧由二房养着,然二房却不能再沾顾家一分一毫的东西!
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顾连山忽然间就不气了。
他起身来到族长面前跪下:“今儿这家便不分了。”
不分了?
族长族老们面面相觑。
你这都跪下了,接着说不分了?
族长族老们弄不清顾连山这是唱哪出,只能沉默的等着他往下说。
主位上的顾老爷子看着儿子这般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是又起了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