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拍了哦!你动作不用太僵,随意一点就好。你长得很好看,怎么拍都差不了的。”举着相机的摄像师看到站在白色背景前有些拘谨的玄墨朝他摆了下手说道。
“别紧张,没事的。”
“就这样,就这样好了。”
“哎,保持不动,稍稍看过来一点。”
看着拍出来还是不太自然的照片,摄像师抿了下嘴,这种年龄比较小的童模沟通起来会比较麻烦一些。
他一般都是和他们的家长来对接,让他们的家长来想办法。
可是助理刚和他说了这个孩子的家长并不在身边,那也没办法去严肃地和孩子说些什么。
也真搞不懂现在的家长怎么回事?还真把孩子往他这一丢就当上甩手掌柜了?
“这样吧,你不看镜头了,就随意走动,我来抓拍怎么样?小朋友。”
玄墨看了一眼他举起又放下的摄像机,“好。”
虽然答应了下来,但在看到对准他的镜头后,他还是有些紧张不安。
“唔……”看着有些同手同脚的玄墨,摄像师有些欲言又止。
“有些太近了吧?”玄墨看着已经怼到自己眼前的摄像机皱了皱眉。
“你不用在意这些,我肯定能给你拍的好看。”摄像师的角度又换了换。
拍出来虽然不自然,但是很好看。
摄像师看了一眼摄像机里的照片,但是和他在网上看到的玄墨综艺里的截图比较起来还是要差一些。
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不能允许自己的作品有什么瑕疵。
要是辛辛苦苦拍出来的不如人家综艺里的随手一截,好像他这个工作也没有什么做下去的必要了,简直是把自己在摄影界的名声都给坏了。
到底是差在哪里了呢?
他想着皱紧了眉头,不管怎样一定要比他综艺里更加好看才行啊。
“玄墨。”
摄像师听到有人叫他模特的名字,本来就有些烦躁的心像是被人浇了一勺热油,让他的心都开始呲呲啦啦地作响。
“不是说了我拍摄的时候别随意出声吗?”他头也没抬,语气也有些不善。
“你那不是没拍吗?”李景川特意等他怼脸拍完才出的声,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话。
“你的摄像机可是都放下了。”李景川眯了眯眼睛,面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李先生,您先和我出来等吧。”带着工作牌的摄影师助理走到李景川身边小声说道。
刚刚给玄墨糖的工作人员也及时走了过来,和面如黑铁的摄像师轻声说,“孔老师,您消消气。玄墨爸爸可能也是想和孩子沟通一下,更方便后续的拍摄。”
刚刚因为拍摄不顺利,他正在气头上,一般这种情况,孩子的家长就会出面教育孩子了,但是他却不能直接对孩子发火,这要是拍摄的是成人模特,他早就把人骂的狗血淋头了。
他看了一眼李景川,发现确实是综艺里出现的这个孩子的爸爸。
虽然这个老虎兽人在那个综艺里的有效镜头并不多,但是因为长得确实是那种带着野性、富有冲击力的帅,给人留下的印象很是深刻。
要是之前,他可能会给他也拍摄两张照片,但是现在他只想让面前的小模特能出片。
“那正好。你来和你的孩子沟通一下,让他不要那么紧张。”
“要不你就站在前面,引导孩子做几个动作也行。”
这都是童模拍摄很常用的方法。
“哪那么麻烦啊?你随便拍一下不就好了吗?”李景川抓了一把头发,他现在也有些不耐烦,他在楼下刚启动机车,突然意识到他还不知道夏绵的指围。
“你这是对艺术的亵渎。什么叫随便?怎么能随便呢?”
“每个人的每个时期都是不一样的,我们摄影师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时期最美的瞬间记录下来。”
孔令一般对长得好看的人都会温和一些,他觉得这也是对他审美的一种尊重,毕竟有的兽人就是行走的艺术品。
对于李景川,他却打破了他之前的原则。
李景川是长得好看,但是他对艺术的态度也实在是不敬。
李景川被他说的一愣,他刚要开口说,把孩子打扮成这个样子再拍摄真的是什么最美的瞬间吗?之后即使看到这种照片除了这个繁琐的拍摄流程,还能想起个屁啊?
孔令指责的话先他一步接了上来,“你就是对你的孩子不够上心,这能随便吗?”
“别的家长都是尽心尽力想让孩子拍摄出更好的形象,你倒好,直接来这说什么随便。要是随便的话,你在家里拍拍不就得了。来这里干什么?”
李景川的嘴巴张了张,就听到孔令又接上了之前的话头,继续说道,“在我这里就没有随便。”
“不是你们非要我儿子来拍摄的吗?怎么说的好像是我们偏要来一样啊?”
“再说了,你这样能拍出什么东西?我儿子平时也不长这样啊。”李景川看了一眼旁边脸上带了些妆和贴纸的狼尾玄墨。
“你说的美丽瞬间是就你自己觉得美丽了吧?”
刚刚他在回这个摄影棚的路上,也看到了很多其他的孩子,他们的脸上也画着一些精致的妆容,穿着略显成熟的衣服,像是流水线上的漂亮人偶。
漂亮又单一,空洞又不真实。
甚至他之前看到的训斥孩子的场景也穿插在这条通往影棚的走廊里。
旁边等待的孩子家长都像是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的样子,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甚至还有逐渐加入其中的。
他们训斥孩子的话术都有些统一。
李景川的心情更加烦躁,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等他进入明亮到有些刺眼的摄影棚里,就看到了正在被摄像师怼脸拍摄的,同样在流水线上的他的孩子。
看到玄墨按照摄像师的指示微微低下的头,一瞬间让他好像看到了玄墨也在走廊里被同样的话术训斥的样子,他的孩子好像也正在被放到那条流水线上。
他的孩子也要成为那种漂亮又黯淡的人偶吗?
刚刚走廊里作为童模在等待拍摄的孩子都有一个编号,工作人员在做统筹安排时都会称呼他们的编号。
玄墨只是来短暂的拍摄两天,所以他并没有什么编号,他还只是玄墨而已。
在看到孔令放下了摄像机后,李景川才迫不及待的叫了玄墨的名字。
孔令对于自己的审美很有信心,他的摄像作品不止一次拿过奖项,所拍摄的模特也有很多都留下了他们的人生照片,拍摄的杂志也一直都很畅销。
在听到李景川的质疑后,他的怒气又旺盛了一些,“你懂什么?你有经过什么专业的审美训练吗?又在这里指手画脚些什么?你的任务就是配合我们拍摄,而不是在这里捣乱。”
“你可以去查我的摄像作品,再来谈论是不是只有我觉得美丽。”
“要是你们再妨碍拍摄,质疑我的艺术成就,就不用再拍了。”
“要是想用这种激进方式来促成我们的合作,你还是省省吧。”
孔令说着脸上带了些得意的表情,他的名声在摄像圈里很响,不少的模特和品牌都是求着他进行合作的。
他觉得李景川只是想要故意激怒他,让他对他的孩子留下一点印象。
之前也不是没有模特这样做过,但是他孔令可不吃这一套,他向来吃软不吃硬。
李景川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有什么毛……”病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瞥到了站在有些亮的打光灯下的玄墨。
李景川要说出口的话止住了,玄墨之前和他说的“我喜欢拍摄”,“不行,要拍”在他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他长这么大,挨过打,受过伤,就是从来没有受过什么窝囊气,有什么事他都是直接说出来或者直接打过去,除了对夏绵,也从来没有为别的什么而低过头。
但是他想到玄墨那双漂亮的,像宝石一样含着期待的眼睛后,他的话就被他吞了下去。
怒火虽然还在他心里燃烧,顺着血液的流淌,好像要蔓延到他的全身。
但是他原本攥紧的拳头却松了开来。
“行,我闭嘴行了吧?”
为了玄墨喜欢的事情,他也愿意去学着让步。
他说过的话,向来一个唾沫一个钉,既然他说了要去让玄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那他一定要办到。
孔令脸上的得意更加明显了一些,更加肯定了他就是想要自己能够记住他的孩子,才想到了这样一个馊主意。
“不行。你还要为我的艺术而道歉。”
“你既然想到了这样来吸引我注意力的主意,就应该想到这件事办不成会有什么后果?”
李景川的虎牙压到他的舌尖上,现在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了。
李景川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在被怒气灼烧,烧的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这个窝囊气他也算是尝到了。
他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又再次捏紧。
李景川咬了咬牙,在心里暗骂道,你个死鸟,睡觉的时候最好睁一只眼,也祈祷不要走夜路。
“成。”他的拳头最终松开,也决定去为玄墨的喜欢买单。
玄墨不明白为什么会情况变成这种样子,他也来不及多想,直接跑过去伸手推了一把还带着得意笑脸的孔令。
孔令脸上的笑脸还没来的及收起来就被堪堪稳住身形后的震惊取代。
“你干什么?”他不解地看向玄墨。
“我不拍了。”玄墨的眼睛被怒气衬得更加明亮了一些。
孔令吞咽了一下口水,通过那双眼睛,他好像看到了正在向他招手的炼狱。
“啊?那老子这窝囊气不是白受了吗?”李景川看着像小炮弹一样的玄墨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孩子也真的很奇怪,在他自己被指责,被冤枉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先说对不起。
但是当有人触及到他的利益时,他总会像个炮仗一样瞬间爆发出来。
不管是那一次在拳击赛场上,不管不顾地揍了观众席上说他坏话的那个兽人,还是现在直接用力推开这个要他道歉的摄像师。
这个孩子都在拼尽全力维护他。
“我才不要你受气!”
玄墨说着皱眉瞪了一眼被他推到一边的孔令。
李景川的嘴角带了浅浅的笑容,他心里要燎遍全身的怒火渐熄,甚至觉得道个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知道吗?”
李景川的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
玄墨的头上已经没有了那顶贝雷帽,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涂着发胶的头发。
“我不要拍了。”玄墨没有回答李景川的问题,而是倔强地重复道。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又拉住李景川的手,“违约金我会赔的。”
李景川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还知道违约金呢?那你拿什么赔啊?”
玄墨抿了抿嘴,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
他的造型虽然偏成熟,但是脸上依然带着孩子的稚嫩,加上他现在认真思考的表情,倒像是一个小大人的样子。
李景川被他的样子逗得又笑了一声。
“我可以去别的地方拍摄赚钱,也可以去拍节目。我会赔他的。”
玄墨不知道以他现在的年纪还可以再去做一些什么事情,他现在能想到的就只有再通过他并不喜欢的镜头去赚到违约金。
若是可以帮到他的爸爸妈妈,他也愿意去喜欢拍摄这件事情。
“你不用担心别的,我看你刚刚好像老了二十多岁。”李景川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玄墨皱了皱眉,他有些生气,明明他在说认真的事情,而李景川只把这当成一个玩笑。
还不懂他在说什么,就听到了李景川的声音,“你只管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你爹自有办法。”
玄墨愣了一下,他好像明白了他爸爸为什么会在之前和他说了“没做错的时候,就不要道歉”后,还要和这个摄像师道歉。
他的爸爸什么也没有做错。
他只是在为他的喜欢在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