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香江,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闷热与潮湿交织弥漫,每一寸空气都像是被水汽泡发了。狭窄逼仄的马路上,人流如潮水般涌动,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许和平在这喧嚣嘈杂中匆匆前行,脚步沉稳,眼神敏锐,不经意间便巧妙地避开了一只偷偷向他伸来的贼手,仿若这街头的暗流涌动早已是他习以为常的日常。
初来乍到之时,他还对这个光怪陆离、充满诱惑与危险的街头感到无所适从,每一处陌生的角落、每一张冷漠或狡黠的面孔,都让他心生警惕。但时光流转,一个多月的磨砺,已让他学会了视若无睹,学会了在这复杂的环境中生存。环境犹如一只无情的大手,推着他不断改变,不断适应,因为他深知,自己背井离乡,将年仅五岁的儿子托付给师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肩负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未来,更是对家人的责任,绝不能轻易放弃。
正想着,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搭上了他的肩膀,许和平心里猛地一紧,暗叫不好,莫不是刚才躲过的那个蟊贼不甘心,要强行抢夺了?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装着菜的篮子,微微侧身,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同时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想着大不了花钱消灾,破财免灾总好过受伤。“是和平哥吧?”一个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传来,许和平微微一愣,和平哥?他到香江不过才一个多月,认识的人屈指可数,还没有人这么称呼他呢。但至少听这语气,来人不像是拦路抢劫的歹徒。许和平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缓缓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说熟悉,是因为眼前之人是他小叔的儿子,他的堂弟许大茂,尽管他以往对这个堂弟并没有太多好感;说陌生,是因为此刻的许大茂与记忆中的模样判若两人,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见他身着剪裁得体的西服,笔挺的面料衬出几分干练,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举手投足间,严肃之中透着一股轻佻与张扬,全然没了过去的青涩与质朴。“大茂?”许和平试探着唤道。许大茂摘下墨镜,脸上露出一抹略带得意的笑容:“对喽,就是我,还真是你啊,和平哥,你怎么也会在香江的,难道,你也犯事了?”许和平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许大茂靠过来的脸,神色平静地说道:“大茂,你知不知道小叔他们因为你不见了有多伤心?你怎么能一声不响就离开……”
“够了,许和平,你永远是那个喜欢对别人说教的模样,这里是香江,不是京城!别跟我提那里,老子现在出人头地了,知道这墨镜多少钱吗?就京城那帮穷鬼,他们买得起么?”许大茂突然提高音量,扬着手里的墨镜,语气中满是不屑与傲慢。许和平再次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避开了对方飞溅的口水,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许大茂喘了口气,看着许和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笑了起来,他乡遇故知,而且还是自己的亲人,他心底到底还是有些高兴的。“和平哥,走,我请你喝茶去。”“不用了,你嫂子还在家里等我呢。”许和平扬了扬手里的菜篮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去我家吧,我记得你喜欢吃红烧肉,我们兄弟俩喝一杯。”许大茂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回去的路上,还特意买了半只烧鹅和两瓶酒。
两人穿过一条条拥挤的巷子,巷子里弥漫着各种混杂的气味,有饭菜的香气,也有污水的腐臭。来到一个昏暗的楼梯口,楼梯间的灯光昏黄而闪烁,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他们沿着狭窄的楼梯拾级而上,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来到了五楼。许和平打开门,脸上带着笑意喊道:“玉芬,我回来了,你看谁来了?”许夫人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中还握着锅铲,看到许大茂后,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试探着问道:“你是,大茂?”“是我,大嫂!”许大茂笑着应道。许夫人惊喜地放下锅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热情地招呼道:“真是你啊,大茂,快坐,快坐,不好意思啊,家里有点乱。”许大茂扫了一眼整洁的客厅,家具虽陈旧朴素,但摆放得整整齐齐,与他自己那乱糟糟、堆满杂物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由得说道:“挺好的!”“你在这坐着,我再去炒两个菜。”许夫人说完,又匆匆走进了厨房。
许和平端着两杯水走过来,许大茂接过杯子,一边喝着水,一边听着厨房里传来的锅碗瓢盆碰撞声,一时间,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看着许大茂一杯水快喝完了,许和平终于开口打破了平静:“大茂,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许大茂看着许和平,脑海中念头飞速转动,他这个大哥还是和以前一样,太过迂腐老实,明明有着祖传的手艺,却还住在这种狭小简陋的地方。也许,可以拉他入伙,一起干一番大事业,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而且许和平的手艺他是知道的,肯定能派上大用场。“还是咱们许家的老手艺,和平哥,要不你跟我干得了,你看你让嫂子住在这种地方。”许大茂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家具都是普通的柳木制成,有的椅子腿甚至长短不一,厨房里更是狭小得连转身都困难,这让他越发觉得许和平需要改变现状。
许和平闻言,回头看向厨房,眼中满是愧疚与温柔,他的神情被对面的许大茂看得清清楚楚,这让许大茂更加笃定自己可以拉拢许和平。“是我对不起玉芬,让她跟着我受苦了。”许和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与自责。这话被厨房里的玉芬听到了,她端着切好的烧鹅和一盘拍黄瓜走出来,放在桌上,对着许和平和许大茂温柔地笑道:“你们兄弟俩先吃。”“还是嫂子贤惠啊!”许大茂赞叹道,随后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许和平倒了一杯,举起酒杯说道:“来,走一个。”两人仰头一口喝完半杯酒,吃了两口菜后,许大茂的脸色微微泛红,大声说道:“像嫂子这样贤惠的女人,你怎么忍心让她跟着你受苦呢,对了,我那大侄子呢?”许大茂起身走到卧室门口看了一眼,许和平夹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缓缓说道:“他太小了,还在京城。”“那怎么行,京城里能有什么好,都是一帮穷鬼,跟着穷鬼能混出什么好歹来!”许大茂重新坐回座位,靠近许和平,语气中充满了蛊惑,“你难道不想让许愿接受最好的教育吗?只要你有钱,他就可以上英吉利最好的大学,到时候他就可以和那些王公贵族们成为同学了,那可是英吉利的王公贵族啊!”
“你喝多了,大茂!”许和平眉头微皱,轻声说道。“不,我没喝多!”许大茂用力甩了下手,情绪有些激动,“和平哥,你是我亲堂哥,只要你跟着我干,你说我能亏待你嘛!”“这道是,来,走一个!”许和平举起酒杯和许大茂碰了一下,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脸色愈发红润的许大茂。也许可以先跟着这个堂弟看看,至少他这个堂弟确实很会钻营,脸皮厚,放得下面子,通过他说不定能更快地打开局面,在这陌生的香江站稳脚跟,实现自己的目标,为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
许大茂一口闷完杯里的酒,打了个酒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向许和平:“这是我的名片,只要你想好了,到这个地方来找我!”许和平接过名片,轻轻念道:“佳士得香江有限公司艺术顾问?”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地看着对面一脸自得的许大茂,这小子还真是不简单啊。他记得许大茂是去年十二月不见的,也就是说这小子来香江不到半年,居然就搭上了佳士得这条线。虽然这个所谓的艺术顾问可能只是个拉皮条的掮客,但也足以看出,这小子确实很能折腾,在这复杂的环境里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你让哥考虑两天,来,吃菜,尝尝你嫂子的手艺。”许和平把名片小心地放在桌上,笑着劝说许大茂吃菜。
这时,玉芬从厨房里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炒菜,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许和平连忙招呼许大茂,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很快一瓶酒就见底了。看着躺在客厅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知的许大茂,玉芬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你真的答应他了?”许和平沉默片刻,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然:“为了我爸的名誉,我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