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凝视着太子远去的背影,眼底强装的恭顺如潮水般褪去,露出锋利的暗礁。
太子与季家那些个勾当,他早知道的一清二楚,偏着他这位好哥哥还将他当做傻子,欺瞒着不肯与他说。
更别提这账册了......
“殿下,不好了!”侍从踉跄闯入,左颊一道箭伤还在渗血。他颤抖着捧上染血的账册“齐王府的人截了送往江南的粮草,只给了奴一本账册,还有一句话........”
靖王猛地打开账册,里头却空空如也,只有一张书信的落款,赫然盖着他的私印和阿史那延的狼图腾花押。
“他还说了什么!”靖王指节发白,账册皮革封面被捏出皲裂纹:“说——”
“齐王说.....齐王说.....”侍从深知他的脾性,此刻跪在地上更是抖成筛子了:“让您做事前三思而后行,别忘了自己曾经做了什么......”
‘啪——’
账册被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好啊,一个个的都来教本王做事!”他眼神阴翳,指节被捏的咔咔作响:“他齐王想要的!本王定不会让他如愿!”
“来人!传本王旨意,放出流言,就说........”靖王冷笑着,嘴角微微勾起:“北尉十三庄秘图现世.....顺带提一嘴季家。”
“是——”
非要跟在沈今宛身后躲回沈府的齐响响,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阿啾——”
“怎么了?”沈今宛将手炉推过去,目光仍黏在古籍上。
虽说齐响响如今成了众矢之的,可终归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在经受了这么多后,还是不忍心将她扔回昭王府。
她趴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笔架上的流苏。
“无妨.....只是觉得有些寒凉。”
“那便去床上捂着,定是昨夜着了凉。”沈今宛翻动着古籍,桌上烛火晃动,惹人心情也跟着摇摆不定起来。
屋外阿青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给她暖脚,脚面在接触到温热的水流后,思绪顿时清明。
“今日靖王唤了乐瑶花船的姑娘入府?”沈今宛微微皱眉,问道。
阿青不断地往她小腿上浇着温水,“正是,太子殿下走了没多时,便被人差回去了。”
“太子?”少女手上的书籍微微一顿,不解道:“他今日去靖王府作甚?”
“他先将账册交于靖王,大抵又寒暄了几句,便匆匆进了观鹤楼......”阿青面不改色,继续道:“姑娘可知那观鹤楼里等着的是何人?”
“季易欢.....”沈今宛毫不犹豫地作答,速度之快让阿青都有些讶异。
“正是.....”阿青话音未落,便观察到齐响响脸色有些难看,甚至有种说不上来的杀气。
‘啪嗒——’
齐响响原本掰在手上把玩的陶瓷壶掉在地面,碎成了六瓣。
她赶忙拾起,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沈今宛随口道,“季易欢同你,到底有何仇怨?”
少女眸色暗淡,宽大的睫毛在眼睛上来回煽动,眨巴了几次才肯开口:“自我被送进季家,她便视我为掌上钉肉中刺.......”
她回忆起那段日子,只觉得痛苦不堪。
那时她不过三岁孩童,对万物皆无概念,只知道自己被人抱走,赶了很久的路,又被塞进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季易欢比她大两岁,她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季家的院子里。
她还记得,那支长长的风筝线缠在她脚踝,原本就雪白柔嫩的肌肤被勒出红痕,无论怎么挣扎都动不了。
眼前是一袭桃红色衣裳的季易欢,年仅五岁却老成的叉着腰,立在她面前,高傲的如一只白色天鹅:“你死——”
这两个字刻在齐响响的耳朵里,就像是那日齐家庄子被屠,耳边传来的哭喊与嘶喊,只觉得阴风阵阵。
她哇的一下哭了出来,非但没在这个冰冷的府邸里得到半分怜悯,甚至被季易欢一脚踹进了池塘,若非是被当时年纪尚小的阿佑救上,她也许就死在那场落水里了。
后来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良心发现,季家上下都对她恭谨有加,季氏夫妻更是待她如亲子,凡季易欢有的,她也必定能得到一份。
好景不长,季易欢逐渐发现父母的爱被一个外人分去了半边,嫉妒使她本来就增生的丑恶扩大,她开始想办法让齐响响出丑,在学堂带头威胁恐吓她,不给她饭食不给她水喝,无所不用其极,将那个年纪孩子能发挥的最大恶意,全部倾注在小小的齐响响身上。
那时的齐响响逐渐开始明白寄人篱下的到底,对于季易欢的挑衅只选择忍气吞声。
直到她将她父母留下的最后一件玉佩当众砸碎,齐响响才忍不住抹开眼泪,一拳打在季易欢脸上,这一拳,可让原本对她怜悯的季家夫妇寒了心,好在又被阿佑发现,将她带了回去,好生照料教导,这才成就了无相圣女的名头。
“他们都说我是季家养女,可只有我知道,哪儿从不是我的家。”齐响响平静道,眼神却呆滞的望向前方,就连手上何时被碎片扎破都没发觉。
沈今宛蹲下身子,拿出帕子替她包扎。
她的手只是无力地抬着,任由沈今宛来回摆弄也不声不响。
“眼底不能容人之人,终归不会被他人所接纳。”她替齐响响手上绑了一颗蝴蝶结,“季易欢此次,怕是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你将他们间的腌臜事捅到季大人面前,是帮了季府一把。至于他们领不领情,便是他们的事儿了........”
齐响响身子这才一软,叹了口气倒进沈今宛怀里。
“我以为阿佑是我的哥哥,”她眼泪不断往下跌落,抽泣着,情绪激动的连语序都有些混乱:“我以为,我把他当做我的哥哥.......可他......可他怎么就是......”
“沈今宛,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埋怨他?”
少女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却久久未能开口。
“睡吧,明天起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