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坤兴带着人去查情况,陈吉发先去推官署办公。
姚昌华有半年没见陈吉发,见了面愣了一下。
“哟,官爷您可算回来了!”
“路上闹流寇,耽误了。如今情况好了些,道路才得以通行。怎么了?最近有什么大案?”
“大案倒是没有,只是有件事告您知晓。秦时镜秦同知栽了。”
“哦。”陈吉发点了点头,“是上次那笔账?”
“对的,高知府发了很大脾气,到处找您。不过,他年初也调走了,如今的知府刚刚上任,不了解前面的事情。”
姚昌华这个话讲的很有意思,陈吉发笑了笑,没有接着往下问。
“知道了。王捕头那个儿子叫什么来着?”
“王兆煜。”
“哦,是的。他如今还是班头?”
“是,每日里工作倒还勤勉。”
“你同王捕头讲,我这里缺人做事,他那里如果有多余的人,可以给他儿子带来。”
“这……”
“没事儿,尽管去做。往后咱们把治安的事情管起来。”
“官爷,您是不是先和知府说一声?”
“当然,你先去办,我自然会上报的。”
陈吉发丢了一块碎银给姚昌华,后者立刻谢恩退下了。
从开始,姚昌华就猜不透这个年轻的官爷,如今也就懒得再猜了,跟着做就是了,总不会吃亏的。
新任知府吴士讲是个六十二岁的老头子,放在后世,都到了退休的年纪了。
他是崇祯四年的进士,属于晚年得道,读了一辈子书的,因此思想上有些迂腐,难以沟通。
他有个年轻的西席,倒是比较好说话,见了陈吉发也很客气。
府里现在的治安缉盗由原本管户政钱粮的叶同知代管,这位叶大人没有相关方面的经验,唯一的优势是地头熟,就将治安工作交给了熟悉的胥吏士绅。
陈吉发向知府吴士讲汇报了自己的建立流哨管理流民,同时维护地方治安的整套思路,吴知府对这些不感兴趣。
“朝廷自有法度,臣子上下用命,百姓服从教化,地方自然安靖。”
“流民亦是百姓,亦需要教化。”
“君子修德以为民之表率,方为教化之意。大名府既有良田,何须用流民屯田?”
“活民众耳!”
吴士讲顿了顿,摆摆手道:“你去与叶同知商议,莫要再来烦本官。”
说完,知府大人不再理会他,只专心捧起书本看书。
师爷将陈吉发送出门,替主家道歉。
“大人莫要往心里去,东翁醉心学术,庶务还要劳烦您多担待。”
“无妨。为知府大人分忧,是下官的本分。”
两人客气几句,陈吉发与他道别,转身去了叶同知这里。
叶同知是本地成长起来的官僚,真定人,天启元年的举人,原先是清丰县的县丞,十几年慢慢爬到了同知的位置,非常不容易。
陈吉发一去,他就立刻迎了上来。
“哟,陈大人回来了?!”
“叶大人!别来无恙?”
“一切安好,托您的洪福!”
这位叶大人分管钱粮,对陈吉发在大名府的那些小动作是看在眼里的。但这人厉害得很,手眼通天,叶大人能从基层一路爬起来,靠的就是八面玲珑,自然不会触陈吉发的霉头。
“吴大人让在下来找叶同知,府里的治安、缉盗工作,往后不再麻烦您操心了。”
“哟,老夫早就想交卸了,没想到是陈大人接手。真是年轻有为呀!”
叶同知如此识趣,陈吉发是很高兴的,他想了想,不管别人怕不怕他,该给的好处不能少。
“听说您在清丰县经营了不少产业?”
陈吉发本是要给叶同知找点好处,没想到,对方听了这个话,脸色立刻就有些惶恐起来。
“这个……略有薄产,劳烦陈大人记挂了……您若看得起,过两日休沐,老夫带您去看看?”
“诶,这哪里好意思?在下是想,您家侄子不是经营土烟嘛?我这里有门生意,不知道他想不想尝试一下?”
“这个……陈大人尽管吩咐就是……”
“哈哈,叶大人言重了,您是上官,本也是前辈,该您吩咐下官才是。”陈吉发笑着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给叶同知,“本也是给您准备的,赚钱的法子,您回去同家人商议下,若是同意,过两日给我答复都行。”
陈吉发给他的是卷烟工厂的方案。
烟草在大明末年就已经传入大陆,以治疗肺部湿寒入药,但还未大规模种植。
因为它有提神的作用,农村也有些人种土烟享受。
在发现这个时代的烟草之后,陈吉发就专门留意,让商会招揽专门人才,种植烟草,烤制烟叶。
合作社的工业园有个小型的卷烟厂,效益还不错,他打算在大名府也搞一个,往开封、洛阳、北京方向销售。
叶同知的侄子其实是个经营杂货的坐贾,也从事典当和中介,在清丰县有些地位。
找他合作,原本是用来收买叶同知的,没想到老叶很上道,直接就主动将权力交了。
这件事就当做是巩固关系了。
叶同知有些惴惴的回了家,叫来家中小厮,将这封信送到了清丰县,结果,第三日中午,就见着他侄子叶兴乾火急火燎的跑来了。
“你咋自己跑来了?”
“好事情呀!”叶兴乾一脸的兴奋,“您不知道,去年跟着合作社的士绅如今都多赚了钱。侄子打听过了,这陈吉发在江夏就有‘财神童子’的称号,真真是点石成金。如此大的机缘,侄子一定要当面道谢。”
“有那么神?老夫只知道他找了不少士绅在屯田。”
“可不止屯田,那叫农业联营,每亩地的农时都是精心规划的,春夏秋冬,产三四季粮食,还能互补,堆肥之后不伤地力,可不得多赚好多钱?”
“他还懂农业?”
“懂得可多了。侄儿回头跟您聊,他人呢?”
“早上没见着上值。你去他署里等等呗,找老姚聊聊也行。”
叶兴乾依言去姚昌华那边聊天等着陈吉发,而后者这个时候又跑到了大牢里面。
找原先牵扯到秦时镜案的那个鲁信春。
这人原本是苦主,但因为匡山的儿子追不回钱来,还是将他告进了大牢,家里也被查抄了。
这么个帮朋友代持资产的可怜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陈吉发不是第一次到大牢了,那狱卒见他,谄媚的很。
陈吉发看了看周围环境,的确有认真清扫,于是扔给他两块碎银子,那狱卒笑嘻嘻收了。
来到鲁信春的牢房前,狱卒屁颠颠打开门,陈吉发弯腰进去,见个须发花白的中年男子,相貌方正,闭目盘腿静坐在床上。
“鲁老先生,您受苦了。”
陈吉发先拱手作揖,对方睁开眼睛,点头示意,并未说话。
“这案子本与您无关,但徐家咬死您是谋主。阖府上下,也无人敢申这个头。想必,是想让您一家子作为牺牲,保上下安稳的。不过,现在秦时镜已经倒了,高凤翔知府也调任了,您也该想想,如何翻身了。”
鲁信春嘲讽的笑了笑,还是不搭话。
陈吉发也不恼,那狱卒搬了个马扎过来,他坐在门边,同鲁信春对视。
“听说您家里被抄之后,为了抵偿欠款,妻女皆卖与教坊为奴……”
“闭嘴!”鲁信春突然暴怒起来,手握锁链,哗啦作响,“狗官!有什么花招冲你爷爷来!”
匡山是个豪杰,这鲁信春作为他的朋友,自然也是豪杰,身手不错的,因此对他单独上了锁链,钉在墙上。
“您稍安勿躁,我还没说完。你的妻女皆卖与教坊,这是县里初审的意见,本官已经驳回了。不仅驳回了,而且,还让县里从查抄的资产中,留了套宅子给她们栖身用。”
鲁信春默然片刻,但还是对陈吉发充满敌意。
“你意欲何为?”
“匡山当年的财产你熟悉,当年的兄弟,你熟悉吗?”
“切,哪有什么兄弟?都是狐朋狗友,你得意时,跟着你吃香喝辣,你落魄时,翻脸不认。”
“看来鲁老先生被坑怕了。不过,就算大多数人不足信,总也有些人是靠得住的吧?不然,怎会有人时时惦念您?方才,我是看见有不少探监的记录。”
“那又如何?”
“老先生若是愿意,不妨咱们做个交易。”
陈吉发扔了块腰牌在他面前,鲁信春斜眼一看,顿时惊讶起来。
锦衣卫的腰牌!
“将你信得过的人召集起来,为我所用。大名府的士绅,但有劣迹的,你们这帮人比我更清楚。拿着这块牌子,该如何办,你心里有数。”
“既说是交易,你要什么?”
“我要在大名府设置流哨屯田,这边士绅盘根错节,土地都是有主的。你说我想做什么?”
鲁信春闭上眼睛,握紧了拳头,并未答应。
“你自己想清楚吧。答应我,就可以回去同妻女团圆,你受损的财产,也允你自己慢慢找回来。你若不答应,就将牌子还我,往后便在牢里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