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职场上,阎王打架,小鬼遭殃;阎王讲和,小鬼仍遭殃。
别看今天两方阎王领导斗得你死我活,仿佛从此不共戴天,真正冲锋在前的都是小鬼下属,领导是坐后方指挥的,所以死的都是双方手底下的小鬼。
万一哪一天局势转变,阎王领导为了利益握手言和了,但对外人,不能直接说是跟利益有关,需要维护领导光辉伟岸的形象,这时候就需要推人出去当替死鬼。
两方阎王都用不着坐在一起商量,就会不约而同心领神会地把当初打架时冲在最前面的小鬼给卖了,说当初两位阎王产生误会,都是下面的小鬼挑唆的,现在杀了小鬼以平民愤,堵住悠悠众口。
公孙瓒心梗倒地,幸亏当时有军医在场看打擂台,迅速扎针施救,他终于缓过来了。
军医嘱咐公孙瓒,万不可再动怒,要卧床静养。就算他明白我们并不是有意气他的,没有怪罪我们,但心里总有个疙瘩,再不复往日的亲密。
因为公孙瓒心梗了,所有说他欺世盗名的谣言都消散了,谁也不想因为多嘴多舌害死一条人命,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主帅;因为公孙瓒心梗了,刘备、关羽和我从此夹着尾巴做人,再不敢出风头了;也因为公孙瓒心梗了,后面的战役我们没有参加,曹操和袁绍闹翻独自对抗董卓,我们也没有帮忙。那时候的曹操,是很有几分血性的。
联盟散了,曹操愤而回扬州了。公孙瓒对我们三人说:“想那袁绍,虽拥兵自重,但却无甚谋略和决断之力,如此下去,终究难成大事。长此以往,局势必然生变啊!我等在此苦守无益,不如暂且归去,再从长计议,以图后举。”也收兵回北方老家了。
路过平原县的时候,公孙瓒任命刘备为平原相,没让我们跟着他去荆州。我们就知道,我们在公孙瓒眼里彻底失宠了。
刘备与我和关羽商议,公孙瓒是我们遇到的最好的大腿,要本事要本事,要实力有实力,是我们自己作的,失了公孙瓒的欢心。幸亏这不是深仇大恨,还有挽回的空间。我们一定要时刻关注公孙瓒的消息,重新取得公孙瓒的信任。
时机终于等来了,袁绍杀了公孙瓒的亲弟弟公孙越,公孙瓒起兵攻打袁绍报仇,却被袁绍杀得大败,幸得赵云临阵倒戈救了他,才保住一条命。我们都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连夜从平原县赶去救援。
在袁绍率大军追得公孙瓒狼狈逃窜时,我们三人半路杀出,直取袁绍,差点要了他的狗命,并救了公孙瓒。
跟着公孙瓒回营,公孙瓒还惊魂未定:“若非兄弟远来救我,我都狼狈不堪了。”并介绍赵云和我们认识。
要说世间的美少年武将,赵云真能名列前茅:生得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
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赵云身高八尺,和我一样高,比刘备略高一点,当然还是要比关羽低不少。但他浓眉大眼,阔面重颐,是个脸上胶原蛋白满满的娃娃脸,若不是穿着一身铠甲有杀伐之气,那就是个正太面孔、猛男身材的阳光小伙儿。
特别是他的年龄比我还小,在今后的岁月里,我们都称呼他为四弟。
也许是人和人之间真有气场之说,刘备再怎么利用关羽和我,初见赵云时却气场相合,一点没有妒忌之心,满眼的怜爱慈祥,脸上洋溢着姨妈笑。
虽然刘备比赵云大的不算太多,但他看赵云真跟长辈看后辈一样,可能是赵云面相单纯清澈,也可能是赵云是公孙瓒的新宠,刘备有意拉拢。我宁愿相信是后一种。
公孙瓒和袁绍对峙一月有余,期间刘备我们三人卖力表现,公孙瓒对我们的态度逐步改观。
刘备满怀希望,对我和关羽说,这回公孙瓒看清我们的忠心,是我们翻身的契机,做下属的,就应该想到领导前头,做到领导前头,才能讨到领导的欢心。
所以明明是袁绍杀了公孙瓒的弟弟,我们三人表现得却比公孙瓒更像死了亲人一样。
刘备披麻戴孝,到公孙越的坟头痛哭七天,说他来晚了,没赶上公孙越的头七,所以再给公孙越过一回头七。公孙瓒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头一回听说死人能过两遍头七的,但刘备去哭了,他也不能赶刘备走,只能陪着干嚎。
关羽总是半夜出去,偷袭袁绍大军落单的巡逻队。说是偷袭,其实是挑衅,因为他在动手之前先自报家门,编了好大一长串说辞,历数袁绍坑孙坚,曹操跟袁绍决裂,再到杀公孙瓒的弟弟,说我们刘关张三人实在看不下去,要替天行道。听得袁绍的巡逻队都不耐烦了,直接说,你打不打,不打就滚。关羽才帅气得手起刀落,说我的表演时间还没过,你急什么急,早急早见阎王。
我脱得赤条条的,到袁绍大营对面的高岗上骂战。要说我的狮吼功是人间独一份,高岗离袁绍大营有二里地,我的吼声硬是能传遍他的整个大营。而且我在高处,他在低处,又离得太远,他们的弓箭手放箭射不着我。
为什么要脱得赤条条的?因为高岗上正午的太阳太毒了,我又骂的浑身冒汗,再不脱衣服就中暑了。
鸡伯在旁边给我扇着扇子,拿着酒壶,我一口酒一句骂,从清晨到黄昏,口吐芬芳,问候袁绍的祖宗十八代,问候袁绍是不是断子绝孙,还问候他的手下是不是都是死绝了,集中华五千年语言学之大成,骂出了高度,骂出了水平,骂得袁绍血压飙升晕倒几次,公孙瓒都听不下去了,喊我回营吃晚饭。
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董卓真不愧是玩权术的高手,眼看公孙瓒和袁绍打得胶着,谁也奈何不了谁了,就出来做好人,假传皇帝圣旨来招安。
公孙瓒和袁绍都损兵折将打疲了,巴不得找个台阶下。
就算过去他们都是反董卓阵营里的,但现在都自欺欺人地说,他们不是给董卓面子,是给皇帝面子,不听皇帝的话会被认为是谋反的。
两方领导空前和谐起来,互致书信,先对皇帝歌功颂德,然后表明对汉室的忠心,再诉说过去的革命友情,说着说着就画风转了,提到刘关张我们三人。
袁绍说他和公孙瓒一向惺惺相惜,就是刘关张三人从中挑拨,害得他们两人误会不断加深,丝毫不提公孙越的事情。
公孙瓒说刘关张三人不是他的嫡系,是最近才来投奔的,他也不甚了解,他和袁绍本没有深仇大恨,实在不必闹到如此地步,轻描淡写地好像公孙越白死了一样。
袁绍要公孙瓒处置我们三人,公孙瓒说不是我的手下,我怎么处置?
最后的结果,仍是让刘备当平原相,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公孙瓒让赵云跟他走,赵云这些日子跟我们兄弟三人相处得很好,跟我们分别时泪洒当场,替我们抱不平:“想当初,我曾一度误以为公孙瓒乃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豪杰。那时的他,雄姿英发,气宇轩昂,其威名远扬,令人敬仰不已。然而时至今日,当我亲眼目睹了他的所作所为之后,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也不过如此罢了。
如今细细想来,这公孙瓒与那袁绍之流又有何异?他们皆为利欲熏心、追逐权势之人。表面上看似威风凛凛,实则内心狭隘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其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全然不顾百姓死活和天下大义。
回想往昔对公孙瓒的盲目崇拜,真是可笑至极啊!只怪当时年少无知,未能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而今历经世事沧桑,总算明白了所谓的“英雄”并非仅看表象,更需深入探究其内在品质和行为举止。”
刘备是真的很喜欢赵云:“兄弟暂且屈身给他干,将来我们总有相见之日。”
照刘备的性格,能当众说出“屈身”两字,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最大程度上表达了他的不满。他对掌权的人从来留有余地,与其说跟公孙瓒还留有情谊,不如说不愿跟权力划清界限。
在平原县,我们三人讨论良久,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手里没有兵马,那些大佬们谁都不会把你当回事,抱谁的大腿都没用。而且领导们之所以能成为领导,变脸是必备绝学之一。
究竟有几个能像卢植那样是个崇高的理想主义者?要没家族托底,他拿什么谈理想?
公孙瓒和卢植不同的是,他是个实用主义者。当理想能让他成为卢植弟子时,他就跟卢植谈理想;当他用得着我们时,他就跟我们谈兄弟情义;当他跟袁绍为利益和解时,他就跟袁绍谈卸磨杀驴。
我们对到底要成为理想主义者,还是实用主义者争执不下,刘备要拥护实用主义,关羽和我赞同理想主义。鸡伯出来打圆场,说占卜决定,看天意。
打打杀杀的人其实都惧怕老天的,因为手上的杀孽太重了,就算杀的是坏人,也担心自己有一天被反杀。所以对决定不了的事情求助老天,大家都没意见。
但鸡伯提出了甲骨、摇签等几种占卜方法,刘备都不同意,说太容易弄虚作假,说到底还是信不过鸡伯。最后他选定抛铜钱,因为他只能看得懂这个。
刘备说正面是理想主义,背面是实用主义,结果出来谁都不准再有异议了。他很熟练地抛出一枚铜钱,结果是背面——实用主义。我和关羽都默默走开了。
晚上我独自喝闷酒,鸡伯不声不响地坐过来,我问他:“老天到底是正义还是邪恶的?为什么理想主义在这个世间很难生存?”
鸡伯低头说:“不关老天的事。刘备抛铜钱时做手脚了,这是江湖常见的手法。他能骗得过你们,却骗不过我这个老江湖。”
见我怀疑,鸡伯就给我演示,他想抛出正面就正面,想抛出反面就反面,无一失手。
我气得跳起来,要找刘备理论,鸡伯急忙拉住我:“结果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到底谁是做主的人,你还想不想认刘备当你的贵人,带你建功立业飞黄腾达?”
我默然,无欲则刚,我真是纯洁到毫无私欲吗?那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高地上谈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