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妇，如此苛待他苏家的小辈，若不是念着老堂哥在世时，对他家多有照拂，他定然不会给她这个脸。
“不行！二十斤黍子能够吃几天，至少一百斤！”里正语气不太好。
苏老太也有些怵，里正虽说是平时不摆什么架子，到底也是管着他们全村的，得罪不起。
她内心挣扎了半天，嘴上不情不愿：“至多五十斤，再多给家里就要喝西北风，爱要不要。”
里正还想再说什么，苏老二拍了拍他的胳膊：“三爷爷，五十斤就五十斤，还劳烦您写个分家文书。”
“分家一般不写文书，只有断亲才有文书。”
里正话音刚落，苏老太就像被踩了尾巴的鸡，跳了起来：
“好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既然要断亲，那一斤粮都没有，我苏家的粮没有养外人的道理！”
苏老二还真没想这一茬，他以前从来没想过分家，也不懂这里头的门门道道。
“我……”
“爹，”苏衾蹭到苏老二旁边，拉着他的衣袖：“断亲就断亲，否则分了家他们找你做事，你是帮还是不帮。”
苏衾声音很小，只有一家四口和里正能听到。
沈佩兰也轻轻点了点头，闺女说得没错，老两口不可能放着自家男人不用。
“可没粮你们吃什么？”
苏老二现在一无所有，全靠一腔热血撑着，他不想媳妇和子女跟着他挨饿。
“我能想法子，爹信我不？”苏衾看着他道。
苏老二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蛊惑，看着闺女小鹿一般澄澈的眸子，心下竟有些安定。
他微微点头，随即看向苏老太：“行，那就断亲，我们一家什么都不带走，一粒粮食都不要！”
这下轮到苏老太站在一边不知所措，枯瘦的手不安地抓着身侧的衣裳。
这要是真断了亲，往后真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家里一摊子活哪个能做的过来。
见苏老太不说话，苏老二又转而看着里正：“三爷爷，劳烦您立一份文书，等熬过这段时日，我给您打酒喝。”
里正无奈点头，差跟来的小孙子回去拿纸笔。
苏老太被苏荷扶着，颤颤巍巍指着苏老二：“真当是不孝子，不要你老子老娘了。”
苏老二心中不是不难受，可这份难受跟媳妇闺女惨死眼前相比，不值一提。
他眼神坚定地看着苏老太：“是你们从来没把我们一家人当人看，娘，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苏荷站在一旁，脸色十分难看，心里更是急得要死。
现在长辈们在说话，显然没有她插嘴的份，她也只能干着急。
要是真让苏老二一家走了，往后家中里里外外这么多活计，谁来做？
她可能不需要下地，但家里头洗衣做饭的活肯定是逃不掉的，光是想想就头疼。
看来还是要上山去碰碰运气，要是能跟小说里一样，随随便便就能发现百年野山参多好。
可惜她穿过来两年，最多也就挖到过一颗年份稍微高一点的何首乌，
字据写好，苏老二果断咬破手指头摁了手印。
苏老太一口稀稀拉拉的黄牙几乎咬碎，一点法子没有，谁让她往常死要面子。
现在让她反悔，她做不出来，只等着老二一家活不下去回来求她。
到时候她可不会给这几个丧门星好脸色看！
苏老太这么想不是全无道理，一家四口没钱没地没粮食，四张嘴都要吃饭的，如何活得下去。
要是只有一个苏老二还好说，一个壮劳力，到哪里都饿不死。
字据双方摁完手印，一式三份，里正那里存一份，苏老太和苏老二一人手里拿着一份。
沈佩兰已经和苏衾回屋收拾东西，除了几件满是补丁的换洗衣服和两床破被褥，当真什么都没多拿。
苏老太眼睛死死盯着一家人，心中又气又恨，既然老二一家有骨气，她断不能让他们拿走一粒谷子！
“赶紧走，一门遭瘟的，早走早清净。”事到临头，她也只能嘴硬。
苏老二两口子也不反驳，拉着一双子女头也不回地离开苏家院子。
“老二，等会去我家，让你三奶奶给你拿点粮食。”里正到底看不过去，这可是自家小辈。
苏老二也不推辞，总不能真让媳妇儿女挨饿，到时候想法子还了就行。
就算没有，他身上一把子力气，如今也不用下地了，去给里正家干点活抵了就成。
“谢谢三爷爷，以后喊我大成子就行。”苏成觉得既然已经断亲，那就断个彻底，往后他再也不是那个老黄牛苏老二。
“大成子，我家刚起了萝卜，让毛蛋去拿两根。”
“我家有白菜，不值当什么，挖两颗回去吃。”
“……”
村里人都很朴实，苏晓也就是毛蛋喜滋滋地跟着大人去拿菜。
其他人的慷慨更显得苏老太吝啬无情，她啪的一声把院门关上，试图隔绝一切她不想听到的声音。
苏荷安慰了苏老太两句，趁机拉踩苏衾一家，随后看了眼天色决定上山一趟。
苏衾一家抱着破被褥和换洗衣裳，来到靠山的那两间茅屋旁。
没顶的茅屋破旧不堪，周边杂草丛生，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
一家四口倒是面色如常，眼底甚至隐隐闪动着对未来日子的向往。
逃脱了那个家，空气都变得香甜起来。
苏成手里拎着从乡亲那里借来的工具，二话不说开始收拾。
首当其冲是先把周边的杂草全部清除。
沈佩兰带着苏晓把杂草和垃圾往外搬，顺道把干净的草整理起来，晚点要用来铺屋顶。
苏衾被安排在一旁休息。
虽然她确实不想干活，但就这么坐着确实挺考验脸皮的。
比她小六岁的苏晓都在吭哧吭哧干活呢，脑门上全是汗。
苏衾站起来，招呼了干活的三人一声：“爹，娘，我去山上看看，捡点柴火挖些野菜。”
闺女经常上山捡柴挖野菜，他们现在又在山脚下，两口子也没有不放心。
沈佩兰交代了一声：“早点回，天暗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