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有吗?”虞俏舔了一下唇,身体里住着一头跃跃欲试的野兽在疯狂乱蹿,僵硬的眉眼间跃起怯怯春色,脑袋朝着沈召的位置挪了挪,连跟着身体也挪过去。
两人近在咫尺。
呼吸交叠,四目相对,他慌慌张张,她眸色渐深。
“咳咳咳咳咳……”
沈召被她炙热的目光灼得浑身发热,压着喉间溢出来的血腥气,目光闪躲着,试图用冰凉的手指捂住脸降温。
侧过身,粗着嗓子:“谁也别说话了!睡觉!!”
再继续下去,后面会发生什么?
沈召紧紧闭着眼睛,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身体就越热,冒出汗,像是要冒烟了。
虞俏直勾勾地盯着沈召的后背,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的脸上,娇嫩的唇瓣忍不住地往上翘了下。
小少爷脸红了,好可爱,好想再亲亲!
虞俏吞咽了一下,贝齿咬紧下唇,强忍着饿狼扑食的冲动,往后退了退,盯着沈召的后脑勺,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内心疯狂叫嚣的黑暗想法。
不行,她得忍住。
万一吓跑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
虞俏脸色苍白,额头冒出冷汗,她陷入了一个噩梦,属于她所有黑暗的噩梦。
“竹筠,辛苦了,是个女孩,长得像你。”
“乖宝,有没有想爸爸呀?爸爸给你带了很多很多礼物喔~”
“今天是女儿五岁的生日,竹筠,必须大办一场。”
混乱的宴会厅,尖叫声响破天际,她在厕所被人用手帕捂住口鼻,绝望地挣扎却被一棍子敲在后脑勺晕了过去。
带走她的人戴着帽子、口罩,有男人,也有女人。
她像猪仔一样被关在面包车内,七八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孩子抱作一团,昏昏沉沉地,只要一清醒,就会有人给她喂药。
“多少钱?”一个女人尖锐的叫声。
“这个品相最好,七千。”是个男人,喉咙里像是卡了痰,说话的声音一卡一顿。
“什么?!又不是金疙瘩你卖七千?这么娇弱,能不能养活还是一回事!”
“你爱要不要,这一批货里,输这个长相最好,瞧瞧这细皮嫩肉、这模样,到时候生七八个孙子给你,没准有这模样。”
空气沉凝片刻,女人下定决心:“行吧,那我要这个。”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先是看见了一个肥头大耳、眼是下三白、满脸坑坑洼洼的胖女人,再是一个瘦瘦高高,戴着帽子的男人,他的左眼皮上有一块红色的疤痕,眼睛又细又小,眉尾处有一块指头大的黑疙瘩……
“哟,清醒了?”胖女人发现她睁开了眼睛,表情嫌恶地踹了一脚。
她疼得要命,骨头咔嚓一声,断了。
胖女人更嫌恶:“不过就是踢你一脚,装什么装啊!?就你这体质,以后还怎么给我儿子下孙崽?”
她哭着喊:“我有爸爸妈妈,你们放开我回家,我要回家!我要爸爸妈妈!我要回家!!”
“呸!”胖女人朝着她狠狠啐了一口,从口袋里数出钱交给男人,拽着她就走:“我管你有没有爸爸妈妈,我给了钱,以后我就是你妈!”
“你最好给我听话些,不然老娘打死你!”
“砰”地一声,她被关进了猪圈。
长达半个月,那些人把饭丢在地上,居高临下地要她跟猪抢饭吃。
她做不到,所以一直挨打。
有一次被胖女人踢坏了脾脏,她疼得满地打滚,她们就磕着瓜子看笑话似的唠嗑。
直到她休克过去,那些人害怕自己的七千块打水漂,于是带她去了医院。
医生说:“脾脏破裂,出血严重,立马去缴费安排手术,还能留下一半!”
胖女人们听到要缴费,又在朝着她怒骂,骂她不懂事、骂她为什么不会躲、骂她活该怎么不去死……
她躺在担架上,心想,要是死了就好了……
因为拖得太久,她脾脏大出血,最后全部被切割了。
那一年,她八岁。
往后的十年,她像条狗一样任人宰割,那些属于她五岁前幸福的记忆,全部消逝不见。
直到那天——
“那赔钱货满18了?”说话的人是这个家的男主人虞振邦,他坐在破烂的座椅上抽着旱烟,牙齿泛着黑黄,眼神浑浊。
胖女人撩起衣摆,给刚生出来的小儿子喂奶,嫌恶地瞥了眼蹲在角落吃饭的她,语气不善:“是18了,当家的,你来说,给哪个儿子生崽呢?”
“呵~”虞振邦咧着嘴盯着她笑,他的目光带着阴森的打量,最后停留在她那张哪怕蜡黄但也漂亮的小脸上,啧啧砸吧着猪肝色的嘴唇:“老子养她那么久,第一个要上,那也是老子先。”
“至于儿子?我们也有五个儿子成年了,那就轮着来,一年给一个人生一个不就行了?蠢婆娘!”
胖女人一听,不乐意地闷哼,但却不敢反驳,只敢趁着虞振邦不在,又恶狠狠地打骂她:“浪蹄子,长这么一张脸,你是谁都要勾住是吧!看老娘不弄死你!”
胖女人用脚踹她、拿棍子打她、用针扎她,她都不疼。
她面无表情地仰着头,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胖女人,像是要把胖女人永远记在心底。
这样的人,却很注意习俗,他们举办了简陋的婚礼,将她打扮成新娘。
他们想害死她,所以,她要在这天,杀光所有人。
借着夜色,她在酒窖里的酒都下了剧毒。
所有人都跟死猪一样瘫倒在地上,她放了一把火,烧了这一片村庄。
她就站在远处看着,亲眼看着,这场火持续一整天,老天才下了一场雨浇灭。
她终于离开了。
可是,为什么,总有一个男人抓着她的手,喊她快跑。
那个男人眉眼跟她有六分相似,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把她往外面推:“乖宝,快跑!”
“去找你妈妈,姜竹筠!”
他取下了手表交给她:“乖宝,你拿着这个给你妈妈,她就会明白的,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妈妈在等你回家,你一定要回去。”
看着这张脸,她明明不认识,可却头痛欲裂,渐渐地,这张儒雅亲切的脸,扭曲成了胖女人的模样:“赔钱货,给我偿命!你怎么还不死!去死啊!!”
——
“虞俏,醒醒,快醒醒。”沈召觉浅,耳畔听着虞俏呢喃翻动的声音,猛地睁开眼睛,半坐起来,手背贴在虞俏的额头上,听着她喃喃自语着:“放我走……,我要回家,不要打我了,好疼啊……她是谁,我为什么要去找她……”
“你做噩梦了,虞俏,快醒醒。”沈召目光担忧,垂下头看她,轻轻地晃了下她的肩膀。
“啊!”虞俏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刚好狠狠碰到沈召垂下来的额头。
砰地一声。
沈召额头被撞出一片红,桃花眸瞪她,咬牙切齿:“虞!俏!”
虞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湿,乌黑的发粘粘在白皙俊俏的额头上。
一双长眸充斥着惊惧,茫然地望着沈召,在触及到他额上一片红肿时,她内心溢出内疚,语气变得艰涩:“对不起,我、我回我自己房间睡。”
一边说着,虞俏赶忙掀开被子下床,被无尽恐惧腐蚀的她被索尽力气,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不疼。
但梦的后怕仍旧将她包围。
虞俏目光逐渐变得凶狠,泛着青白的长指紧紧攥着,直至刺入掌心,流出血丝,空气中弥漫血腥气。
沈召芍药般的唇瓣抿紧,走下床,单膝下跪跟虞俏平视,目光移到她大汗淋漓的额头、茫然无措害怕的眼眸、暴起青筋的玉颈,她现在真的很害怕,但他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哪怕是刻意放软语气,也有种矜贵散漫的命令语气:“我没生气,你不用道歉。”
虞俏吞咽了一下,浑身发冷,长指抓着床沿边要站起,还是无力地再次跌落。
睁开眼的一瞬间,梦境变得模糊,但却像是恐怖阴森的黑洞,一直要将她拉进去。
虞俏忍不住发抖。
沈召深邃的桃花眸紧盯着她。
卧室内视线昏暗,什么也看不见,但沈召很看清她,看得很清晰,看着她细细的肩膀在发颤,白皙的脖颈下只穿着胸衣的躯体伤痕遍布,狰狞扭曲得像条蛇缝在她的身上。
瘦得吓人,肋骨都清晰可见。
这还是胖了五六斤,在来他身边之前,虞俏就像个竹竿。
没人知道,沈召这一刻是怎么想的,浑身的血液似乎在倒流,被她身上刺眼的疤痕惊得心脏都在抽痛,她在害怕,他忽然也觉得害怕。
倏然地,沈召抓住虞俏的手腕,在她错愕的眼神下,将她一把按进自己怀里。
虞俏撞在沈召结实的胸膛上,她下意识地发抖,双手抵在中间想要反抗。
沈召就抬手,动作轻柔地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坚定地告诉她:“别害怕,现在我在这里。”
她的背不漂亮,有纵横交错的刀疤,那些舍不得花钱带她去医院缝针,于是就变成了增生。
沈召拍着拍着,手都在颤,往上移,落在她的后脑勺,轻抚着她的发丝。
“虞俏,我陪着你呢。”
闻着熟悉安心的气味,虞俏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紧紧抱着沈召的腰,脑袋窝在他的脖颈处。
那是她不甘肮脏的过往,她配不上沈召。
要不是他突发善心,兴许,她一辈子都无法跟高高在上的小少爷有相处的机会。
更别提,她现在抱着小少爷。
虞俏卷翘的睫毛忽地颤了下,微微侧过头,看见落地窗的镜子里有他们紧紧相抱的倒影。
表情凝滞了下,随即,乌黑的眸子一点一点变得兴奋,贝齿摩挲着唇瓣,唇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要是时间可以永远静止在这一秒,就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召感受到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垂眸看着她,看到了她泛红的眼睛,眼泪珠子悬挂在眼眶中要掉不掉的。
像是一个精致破碎的陶瓷娃娃。
“咳咳咳咳……”他心肺不足,畏寒,半跪在地面上将近一个小时,早就到达了身体的承受极限,白皙长指按住胸口咳到肺疼。
虞俏从他怀里离开:“我去给你倒杯温水。”
“不用。”沈召勉强压制住喉间溢出的血腥气,长臂绕到她修长的腿,稍稍用力,就将她公主抱了起来:“地面凉,我抱你到床上。”
“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虞俏。”沈召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语气却强硬:“我说过了,哪有女生说自己皮糙肉厚的。”
桃花眸像是潋滟出出彩,藏在黑发里冒出的耳尖泛着红,沈召又轻咳两声,扭捏着说道:“我们虞俏明明是身娇体贵。”
虞俏盯着他,眨眨眼睛,这句话烫得她耳朵红,像是油锅里滴入的一滴水,她实在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表情,说什么话,内心纠结一番,她“哦”了一声。
怕他觉得自己回应冷淡,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小少爷说得有道理。”
沈召扫她一眼,无脑地摇摇头,知道她没听进去。
伸手将她紧握的手掰开,看见手心密密麻麻的印迹,脸色不太好:“你不疼吗?”
她下意识就要回答不疼。
在对视上沈召幽暗的狭眸,带着微微的警告,虞俏舌头打结,话锋一转,迟疑着小声回复:“有……有点疼?”
其实一点都不疼。
“我去拿医药箱。”沈召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伤口刺眼,抬步转身离开。
虞俏侧眸,直勾勾地盯着沈召离开的背影,本就漆黑的眼底此时氤氲出一股猩红暗色,双手攥紧。
是他把她带回家的。
也是他,对她那么好。
那就要一辈子都跟她待在一起。
不然的话……
虞俏漂亮的脸上出现一抹与她长相极为不符的阴暗扭曲,彰显着势在必得的乖戾,深深嗅了一口房间的气息。
心底有些迷蒙地想,小少爷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更好闻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