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并不晴朗,夜色如一块厚重的幕布笼罩着整个遥城。
谢夫人和云烟租了一辆马车,一路疾驰,终于在宵禁前赶到了禁城。
禁城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巍峨,因为这就是一座巨大的山,横在她们眼前。
高高的城墙只微微地泛着冷光,城门紧闭,只有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手持锐利兵器的禁卫队来回巡逻,他们警惕的目光扫过谢夫人和云烟,让她们不禁心生退意。
“夫人……我们真的要进去吗?”云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下意识地站在谢夫人的身前,哪怕眼中满是恐惧。
谢夫人咬了咬牙,看向怀中的匣子。
她身后没有退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紧张,然后缓缓上前,扯着沙哑的嗓子,对禁卫说道:“我是谢尚书的夫人,有要事求见皇上身边的陈太监。”
禁卫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禁卫上前,仔细打量着谢夫人。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丝表情都看透。
看到她脸上的红肿和脖子上的掐痕时,禁卫的眼神有些变化。
谢夫人感到了那如针刺的目光正通过她的伤口看出她的狼狈不堪,她微微别过脸,努力保持着镇定,两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请稍候。”禁卫冷冷地说道,转身让人去通报上级。
谢夫人焦灼地等待着,时不时往身后看一看,仿佛生怕恶鬼追上了她的后脚跟。
她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此行的目的。谢璇,她的女儿,被关在这禁城之中,生死未卜。她必须救出她,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为母则刚,她必须这么做,为了女儿,为了下一代。
“你们可以进去了。”禁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出乎意料,禁卫没有过多阻拦她们,仿佛得到了命令。
谢夫人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紧张。
“开门!”一声令下,侧门缓缓开启。
像是一直在等待她们的光临,哪怕是接近宵禁,这往常守卫十分森严的禁城之门也为她们开启。
谢夫人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她看着缓缓打开的门,那其中的幽深让她想起了井口——仿佛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从门中漏出的风刮过她的脸,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夫人……我们一定要这么做吗?”云烟的声音更加颤抖。
“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有回头路,”谢夫人狠厉地说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现在怕也晚了。”
马蹄声忽地响起,谢夫人骤然回头,见到熟悉的马车正疾驰而来。
“站住——”谢尚书的怒吼刺破空气,传了过来。
谢夫人如同见了罗刹,抱紧怀中的匣子,尖叫起来:“快!快走!他追来了!”
她双腿软了,却仍然竭力往门内跑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东歪西扭,狼狈不堪。
云烟跟在她身后,脚步却有些迟疑。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谢府的马车,又看了一眼这吞噬了谢夫人背影的深宫,她咬咬牙,跟上了主人。
身后是谢尚书恶鬼般的咆哮声。
她们拼命地奔跑,穿过侧门,进入了禁城。
门迅速被关上。
谢尚书的马车刚停下,那门已然关紧,挡在他身前的是训练有素、杀伐果断的禁卫队。
谢尚书焦灼道:“那是我夫人,她——”
禁卫队长抽出一段刀:“擅闯禁城者,杀无赦。”
“我——”
谢尚书被冷光照得面色惨白,焦灼得像每个骨头都在被虫咬,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命被人攥在手里逃了。
他吸了吸冷得像冰的空气,让灼热的肺部冷却下来。
“你不明白,”他挤出一副担忧的脸,“我的夫人有疯病!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放她进去,若是真伤到了禁城中的贵人,谁也担当不起责任,你说是不是?”
禁卫队长“呵”了一声。
他抵住刀鞘,将刀“唰”地抽出。
“退后,再上前一步,杀无赦。”
禁城内部的景象与外面截然不同,但谢夫人无心欣赏,她坐上了禁城的马车,穿过一重又一重门。
谢尚书那狰狞的脸被关在门外,可她却总觉得他会追上来,像一条咬人的疯狗。
忐忑不安中,她的马车已经到达了慎刑司所在的地方。
谢夫人下马车,看见一座灯火通明的楼阁。来往的宫女和侍卫步履匆匆,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但谢夫人能感觉到,这里的每一丝空气都充满了压迫感。
“你闻到什么了吗?”她有些惧怕地问云烟,“你,听到什么了吗?”
云烟没有出声,只点了点头。
恶心的味道和奇怪的声音从眼前灯火通明的楼阁传出,哪怕是如此冰冷的夜晚,也冻不住这些气味。
那楼阁一定不是个好地方。
谢夫人也清楚。
但她忽而想到,她的璇儿在那里面几乎待了整整六天——在那她都不想接近的地方。
谢夫人眼眶一热,母性让她动了动僵住的脚步,她抱紧了怀中的匣子,一步步沉重地向那阁楼走去。
“二十万两银票,一张不少,请您高抬贵手,把璇儿放了吧。”
皇帝身边的陈太监一言不语地坐着,谢夫人局促又紧张地坐在他对面,双手恭敬地将匣子送上,并把匣子打开。
陈太监斜过眼,扫过了那些银票一眼,又扫过谢夫人的脸一眼,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谢大人还真是家大业大,二十万两银子,说凑齐就凑齐了。谢夫人,你也是很有本事。”
屋内极其冰冷,腐臭味越发明显。
谢夫人不敢搭话,焦急中时不时瞥向幽暗的通廊,那安着一个个狱中囚笼,似乎没有尽头。
璇儿在哪里?
“滴答。”
在陈太监清点银票时,空气十分寂静,一声水声忽而抓住了谢夫人的注意力。
她心口一闷,猛地回想起了谢笙的话。
“——对妃子而言,最常用的水刑,是将人捆得动弹不得,令冷水一滴、一滴落在脸上,彻夜不停。”
“不过七日,妃子便会发疯。”
“好了,”就在此时,陈太监清点完毕,随意挥了挥手,“把人带出来吧,记得擦干净些。”
这话已然让谢夫人有了不祥的预感,话语哽在后头,她不敢问“擦干净些”是什么意思,一对眼珠直直地盯进黑暗里,心高高吊起。
沉重的拖行声在黑暗中响起。
慢慢地,慢慢地,进入了烛灯所照出的光明内。
没有指甲的十个肿胀指尖。
一段惨白浮肿的手臂。
漆黑湿滑还在滴水的散乱头发。
“停下,停下……”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沙哑至极的呓语声不断重复,像是循环的噩梦。
谢夫人猛然站了起来,剧烈喘息着,破损的嗓子发出风穿过破窗的声响。
她紧紧地捂住脸,却抵挡不住眼前画面给她的巨大冲击力。
“啪。”
一袋泡开的人形皮肉被丢在她眼底,发出沉闷响声,湿滑的指尖恰好搭在了她的鞋尖上。
“啊!!!”
刺耳的女子惨叫声响彻慎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