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谢笙将手伸入那滚滚燃烧的金色火焰中。
玉白的纤细手指慢慢没入金色火焰之中,那火焰忽地燃烧得愈发厉害,像是要将谢笙的手指皮肉作为燃料,将她燃烧殆尽。
跃起的金光照亮了谢笙苍白的脸。
不管是善是恶,所有人都替她提了一口气。
谢笙无动于衷地将手探入,直至掌根都完全没入焰心。
谢笙蹙眉,抬头,正对上龙司探究的双眼,问:“可以了吗,司龙使大人。”
龙司声音极其轻地问:“你可觉得疼?”
“一瞬,”谢笙和他对视,回答,“像是碰了滚烫的茶盏。”
龙司慢慢地垂下眼皮,冰冷的手握住谢笙的手腕,他盯了谢笙的手许久,低笑道:“你走吧。”
谢笙抽回手,行礼。
众女眷见谢笙面色如常,手也完好无损,吊起的一颗心终是放下。
“太好了,看来没事。”
接下来众人或多或少地都感到了些疼痛,却无人高呼,也无人哭泣,更无人恐惧。
“真是奇怪,那火倒是不伤人。”
“是呀,过了火,我竟然还觉得心里轻松了些。”
秋月有惊无险地过了灯火,抱着自己的手,哭唧唧地往谢笙身边蹭:“小姐,宫里太吓人了……”
叶卿也来了,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谢笙,欲言又止。
谢笙问她:“怎么了,叶卿?”
被直呼名字,叶卿有些受宠若惊,行礼道:“我只是觉得你今日之举,甚是勇敢,谢——笙。”
她极为别扭地喊出了谢笙的名字。
谢笙还礼,道:“我要谢过你,谢你有所觉察,却作不知。今日之事,只愿你我二人知晓。”
叶卿点头:“自然,我也很高兴看到为非作歹之人终被惩戒。”
她看向第七重门内,感慨道:“镇国公家的人都还没出来,你大姐姐也未出来,不知这场闹剧会如何结束。”
谢笙却懒得再看一眼,对叶卿道:“我有一话说与你听。此事,既然皇上说是婢女,那就是个婢女,回去与伯爵娘子提起,你也不可说出你所见。我七日后便要出嫁西北,远离是非,你到时也不必来送,万万不要与谢家再牵扯上。”
这几句话听得叶卿有些疑惑:“为何?你我交情虽薄,可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
谢笙摇头:“谨记,不要与谢家牵扯上关系。”
她行礼,不再与叶卿多言,转身上了马车。
今日谢府张灯结彩。
两个女儿还未回来,宣读圣旨的宫人已经抵达谢府。
一,大女儿谢璇得皇上青睐,被封为贵人。
二,二女儿谢笙出嫁西北,为寒王侧福晋。
两份极其丰厚的礼单随圣旨一同送到了谢尚书的手里。
谢尚书的手颤抖不止,又惊又喜又愁。
谢夫人听闻此消息,病中惊坐起,两眼含着热泪,颤颤道:“璇儿有出息了,竟成了贵人,我们现在是圣上的亲家了呀,夫君!”
谢尚书坐在床边,却有些面色沉沉。
他自言自语道:“可我们与侯爵府已经有了约定,在宫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璇儿怎么会成了皇上的嫔妃?”
“夫君忧虑太多,”谢夫人兴奋地说,“圣旨都下来了,璇儿被封为贵人已是事实,我们多多给婉贵妃送上些钱财,让她多照拂璇儿一二,婉贵妃在后宫中并无可用之人,想必会重用璇儿的。以璇儿的聪慧才智,定能步步高升,我们何须再看侯爵府的眼色。”
谢尚书眉眼间的愁云不散,他沉声道:“事出蹊跷,恐怕婉贵妃并不会轻易接纳璇儿。还有一事,你可知,笙儿被赐婚给了寒王,七日后便要出嫁西北?”
“她能嫁给王爷?”谢夫人一瞬皱眉,眼珠子一转,又喜悦道,“那不正好,双喜临门。”
谢尚书瞪她一眼,道:“寒王可不是什么好归宿,圣上将笙儿赐给寒王,还赐下凤冠霞帔,必有深意。”
“夫君,这正是喜事啊,”谢夫人撇嘴,道,“笙儿一个庶女能嫁给一个王爷是三生有幸。而且圣上的用意,我一个妇道人家都明白,夫君你怎么犯了糊涂,还能是什么意思。”
“璇儿、笙儿是一府同出,皇上把璇儿这个嫡女挑走做妃子,把庶出的笙儿赐给寒王做侧福晋,就是要借笙儿庶女的身份打寒王的脸——”
谢尚书忙捂住她的嘴:“岂可胡说!你可知寒王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说话小心些!”
“哎哟,知道了,”谢夫人压低声音,津津自喜道,“不过如你所说,夫君,圣上将笙儿赐给寒王,让她去西北那般荒芜野蛮之地,定是会觉得对我们谢家有所亏欠吧?那圣上是不是会对璇儿更好一些?没想到啊,我如今也算是圣上的丈母娘了。”
谢尚书只觉得头脑中一团乱,他站起身,道:“你歇着吧。等笙儿回来,我自去问问她。”
谢夫人忙道:“诶,夫君!夫君!”
她本就是心病,此时心胸开朗,心情极佳,竟身上都有了力气,从床上一溜烟地站了起来。
云烟忙给她披上外衣。
谢夫人追上谢尚书,道:“我与你一同去问笙儿。”
四人坐的马车,回来的路上,车里只坐着谢笙一人,空空荡荡。
她听到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轻轻掀开帘子,只见谢尚书、谢夫人还有诸多脸不熟的姨娘们都站在门口,顶着寒风,笑脸盈盈地望着她这个方向。
秋月在马车边走着,咕哝道:“好大的阵仗,小姐。”
谢笙并不意外,说:“他们应是知道了我和大姐姐的婚事。”
马车停下,谢尚书亲自掀开帘子,伸手接谢笙。
谢笙客气地道:“谢谢父亲。”
“父女之间何必言谢,”谢尚书“呵呵”地笑着,“你以后便是侧福晋,按西北的说法,该是侧王妃,往后我与你母亲见了你该行礼才是。”
谢笙行礼道:“父亲言重了,女儿受不起。”
“笙儿,”谢夫人左看右看,着急地问她,“你姐姐呢?你姐姐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大姐姐今日在宫宴上被封为贵人,圣上下旨让她留在宫中,”谢笙眸光一闪,微笑着回答,“想必明日会由宫中派人送回。”
谢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哎哟,圣上竟如此喜爱璇儿。你再说说,圣上是怎么——”
“咳咳。”谢笙咳嗽了两声。
谢尚书打断谢夫人:“先别在门口说话了,笙儿身子弱,小心冻着,我们到厅中去。”
秋月出声道:“老爷,小姐今日在宫中甚是劳累。”
“我知道,”谢尚书关切地给谢笙披了披风,温和道,“我让人特地为你准备了姜茶,我们先进去喝些,你再慢慢讲。”
谢笙给了秋月一个眼神,秋月便不再阻拦。
几人进入府内。
话语间,夜色渐浓。
谢笙回到有风小筑时,夜色已经极浓了。
秋月打着灯笼,道:“小姐好厉害,借着出嫁一事说要跟夫人学当家,老爷果然同意了,不过夫人的脸可难看了。”
谢笙道:“当家一事,最重要的便是管账本,一府收支出入,流水全在账上,母亲当然不乐意。”
“管账本不能请个算账先生吗?”秋月自问自答道,“不过我听说寒王从未娶妻纳妾,小姐过去要管好大一个王府,那么多钱,交给旁人确实心虚,小姐得学一学管账,唉,真是十分繁忙辛苦。”
谢笙瞧她雀跃的劲儿,揶揄道:“你是我的一等侍女,你也得学。”
秋月一点不蔫,反而跟打了鸡血似的:“好啊,我学,我学了帮小姐分担。看钱财,我很擅长。”
她忽地担忧道:“不过小姐,夫人应该不会给你看真正的账本吧?我虽是奴婢,却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况且当年郭姨娘的嫁妆算是一摊烂账,夫人恐怕吞了不少,不可能让你看呀。”
“这么说,小姐,你的聘礼会不会也被夫人吞掉?毕竟女儿未出嫁前,聘礼都应该由嫡母代为保管呢。”
灯影摇晃。
谢笙疑惑道:“聘礼?”
她摇头:“寒王娶我是被迫,按理,他没杀了我就不错了,哪儿来的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