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罗国权力的顶端云集,现在正站在众人眼前。
他们侃侃而谈,声音虽不高,却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蕴含着深不可测的权谋与利益。尽管他们与众人相距不远,但那无形的气场却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将众人隔绝在外。
下方众人虽是离他们很近,但却都不敢靠近,阶级泾渭分明。若有人妄图接近,需穿越层层的仆人、护卫,以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暗卫的严密监视。这些人如同铜墙铁壁,守护着权力中心的安全。恐怕,连想要触碰他们衣袖的机会都难以获得,一旦越界,便会在瞬间被利剑穿心,倒在血泊之中。
身体不能动,但嘴巴能动。
起码谢笙还能听见周围依然在议论纷纷。
世安侯府的侯爵夫人带着三个小姐,嘴巴碎得很:“我看那位今年也不会来呢。”
声音虽小,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众人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想要探知那位“不会来”的人究竟是谁。
另一太傅之女道:“那位战功赫赫,不经圣上传召,可不能擅自入宫,你忘了那件事了?”
世安侯爵夫人叽叽咕咕:“是啊,听说那位腿废了之后虽不能上阵杀敌,却统筹大军,治理西北井井有条,像是地头蛇一般。圣上头疼得很。”
“男人那些事,我们女人家不懂,”太傅之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要我说,这样的男人,圣上赐一个貌美如花的老婆过去,说不定就能管住这条地头蛇呢!”
几个夫人纷纷嬉笑起来。
谢笙听在耳朵里,她不言,却没想到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骤然刺穿欢声笑语。
“谁竟敢在背后妄议寒哥哥!”
几个夫人心道不好,颤颤地看过去,竟是镇国公家的小姐,行事极为狠毒的华阳郡主!
“啪!”
只见一道鞭影,听一声破空声。
那太傅家眷“啊”一声惨叫,猛地捂着嘴巴,嘴里漏出一颗白白的东西,很快,鲜血从她指缝间溢了出来,极其惊悚。
她见了这许多血,又惊又怕,浑身发颤,含糊出声:“我的牙,我的脸!”
她把那手一放,露出被血糊满了的下半张脸,和浸泡在血里的两排残牙,看起来极为凄惨可怕。
世安侯爵夫人都脸色惨白,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快,快把人抬下去看大夫啊!”
“谁敢?”
只听骄横的声音再度响起,是华阳郡主提着马鞭,凤眼一抬,神情愤怒而轻蔑,仿佛只是抽到了一只牲畜的屁股。
她冷冷地哼一声,上前,重重踩下那凄惨家眷的脚。
那夫人惨叫着要把脚收回,哭得涕泪交加。
四周寂静,可这华阳郡主却丝毫不顾,甩了甩马鞭,道:“腌臜婆子,你是哪家的女眷,敢议论寒哥哥。他那般丰神俊朗的人物,是你能议论得起的吗?我告诉你,你家这两个丑女,脱光了站在寒哥哥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来人,把这几个想攀高枝的东西丢下去!”
那女眷凄厉地哭诉:“我是太傅之女,我夫君是——”
可并没有什么用,眼见几个护卫便将这女眷和她的女儿们都扭送走了,姿态好不狼狈。
人人自危,没人敢抬头看华阳郡主。
地上还留着一颗牙和一滩血。
华阳郡主用力一抽,马鞭在地上打出响亮的声响,她警告道:“谁再敢议论寒哥哥,就是这个下场!”
如此放肆,有头有脸的官眷受刑,可前面的大人物却毫不在意。
他们肆意谈笑,而谢笙所在的人群,却渐渐没了声音。
秋月更是缩在谢笙边上,拉着谢笙的衣袖。
“时间已到——”
听一声尖锐的太监声音,第七重门缓缓打开。
寒风随着白梅花瓣拂面而过,一瞬让人不知是雪,还是花,将刚刚的血腥味一股冲没了。
秋月本是有些害怕,此时也不禁喃喃出声:“世上竟有如此美的梅林。”
众人进入梅林,数百宫女在园林中穿梭,来到他们面前,得体优雅地引他们到各自的位置上入座。
只见梅林内立着许多白玉亭,雕梁画栋,十分精美,而宾客们的位置就在其中。
主道旁按尊卑分为左右两列,宾客们坐在亭子内,而所有人都看向中央的九层主亭:此时还隐隐约约,看不见什么。
秋月看着席面,她原本以为谢府已经是很大了,世安侯爵府算得上是顶端了,可没想到,这梅林中的亭子都有数十座。
听小姐说,这还只是皇宫花园的一部分。
她震惊地看向宫女端上来的杯子,那杯子雕刻得极其精美,是拿来观赏的吗?
秋月悄声问:“小姐,这是拿来做什么的杯子啊?”
“蛇纹石质玉的杯子,耐热,也耐寒,”谢笙捧起那杯子,笑容讥诮,“葡萄美酒夜光杯。看来婉贵妃娘娘喜欢奢华,圣上也甚是宠爱她呢。”
此时,只听一声“咚”响。
梅林中霎时寂静,连骄矜的华阳郡主也安静下来。
“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在席位前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婉贵妃千岁千千岁!”
亭中以珠帘、金帛相隔,本是隐隐约约,此时揭开了,底下跪拜的众人才能看见天子真容。
顾九玄高坐于龙椅之上,身着华贵的龙袍,面容威严,神色冷峻。他的身边,婉贵妃轻步而立,身姿绰约,眉眼间尽是温柔与柔媚。
他只斜过一眼。
太监立刻会意,尖声道:“起——”
“谢皇上——”
众人这才极其谨慎规矩地坐回位置,不等顾九玄开口,无一人敢动面前餐食。
谢笙只在心中冷笑。
狗东西,还是这么喜欢摆架子来满足自己卑劣的自尊心,每回都这么搞一套,呵,贤君?看来她一死,夜光杯人人都用上了,为一个宫宴新建了如此多的白玉亭。国库还不算充盈,她辛辛苦苦省下来许多,都被败光了,这要死的昏君!
她深吸一口气,掩住内心的恨意,免得那金龙又发现了她。
顾九玄目光扫过众臣,俯视所有宾客,满意于众臣的臣服之时,他却目光一凝,定在了左侧第一位的位置。
他沉沉发问:“……怎么还有一个亭子空着?”
一旁的李太监心中不妙,凑过去附耳道:“皇上,那是寒王的位置。”
“砰!”
顾九玄目光霎时变得阴冷,他猛地一拍桌,将桌上的玉盘拍了个粉碎。
“皇上息怒——”
下面众人还没坐热屁股,闻此雷霆之怒,纷纷心惊胆颤地跪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皇上息怒!”
顾九玄却怒极反笑,朗声道:“好一个寒王!”
婉贵妃立刻出声安抚:“皇上息怒,寒王向来是叛逆至极,不值得皇上为他动怒。再者,寒王有腿疾,这种宴席享乐,他无福消受。”
顾九玄这才缓了些面色,忽而笑道:“哈哈,朕岂会跟自己的胞弟较真,不过是惋惜罢了!”
可他并不让众人起身,也不再说话,只是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下面的众人,像是毒蛇在吐信,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是吧,众爱卿?朕不该与他较真?”
此时无人敢回答,涉及寒王,谁回答,谁就死定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上的云渐渐散开了一些,日光照耀在众人身上。
谢笙跪得膝盖都冻痛了——这身子实在是弱。
更糟糕的是,她经不起日晒,开始有些头晕目眩。
她哈了一口气,可谁想,顾九玄竟是随手一指,指到了谢家的亭子:“那边那个是谁家的姑娘,你来说说。”
众人纷纷回头,看向谢璇和谢笙。
叶卿面色十分担忧。
龙颜天怒,谢璇一贯挺直规矩的身姿也微微颤抖起来。
谢笙见她如此,正欲起身,忽地被推了一把——是谢璇推了她!
谢笙身子不适,经不住这么一推,猛地扑在地上,立刻便被致远侯爵夫人卖了,她出声道:“回皇上,这是谢家的二女儿,谢笙,一贯是十分机敏呢。”
顾九玄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似乎是来了兴趣:“谢笙?哪个笙?”
谢笙咬紧牙根,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这该死的顾九玄今日心情不佳,是要发落个人来消怒。
日光越发亮了,她必须早些回到阴影处才行。
她正要抬头回话,忽地听见轮椅碾过石子的轻微“咯吱”声,那声音不偏不倚,停在她身侧。
男人声如击玉,清朗而平静。
“荣幸啊,兄长如此思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