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骏决定来赶场的集市卖货时,只卖鞋子,搭着再卖些袜子。
王先骏之前想过卖其他的东西,但他认为要卖价格稍微高一些的,只有这样,他才有利润可以赚。
这样一来,王先骏可以选择的东西不多,考虑再三,他选了卖鞋子。
三轮车的后车厢上,有黑色布鞋、军绿解放鞋,颜色更丰富的小孩穿的波鞋。
黑色布鞋和军绿解放鞋都是四元一双,波鞋的价格从十元到二十元不等。
王先骏将白纸牌子放在最为显眼的位置,他便开始招揽生意。
其实昨晚躺在床上,王先骏还有点担忧自己会放不开面子去吆喝揽客。
而真到了这会,他全然没了一丝顾虑。
这鞋子要是卖不出去,这么多的货物可就全砸在自己手里了。
到那时,进货的钱无法回本,家里的负担势必又加重一份。
一想到这里,不管是谁从他的三轮车前路过,王先骏都会招呼:“来看看鞋子啊,便宜不贵,质量又好,布鞋四块钱一双嘞。”
第一位停下脚步的是位穿深棕棉袄的奶奶,她的背有些驼,上半身佝偻着走得慢。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走在奶奶前面,一只手牵着奶奶的手,仰头好奇又兴奋地看向四周。
路过王先骏的摊子时,小姑娘走不动道了,眼睛直直盯着一双粉色的印花波鞋。
她拉了拉奶奶的手,声音细细地:“奶奶,我想要这双鞋子。”
小姑娘的奶奶似乎有些耳背,浑浊的眼睛眨了下,腰又弯了一点,低下头来:“啊?”
“我想要这鞋子。”小姑娘伸手指了指。
奶奶点点头,如驴子喘气呼出一口气来,问道:“你这鞋子怎么卖的?”
她问的同时,一双浑浊的眼睛透出精明锐利的视线,扫视着王先骏车厢上码放出来的鞋。
那是一双吊梢眼,让人一看就感觉她不好随意糊弄。
“这双鞋子十六。”王先骏笑呵呵地,“这鞋子的质量保证好,可以先试试鞋码合不合脚。”
奶奶没有理会王先骏的话,板着脸拿起那双粉色鞋子,用力按了按鞋子。
“先试试。”奶奶朝小姑娘抬了下头。
王先骏在三轮车的旁边放了两把矮凳子,小姑娘坐过去麻溜地换下鞋。
她低头兴奋地看着自己的脚:“奶奶。”喊这一声时,小姑娘的眉眼都是弯弯的。
奶奶走近了,弯下腰来问:“挤不挤脚?”她说着伸手在鞋面和鞋跟处按了按。
就在她们试鞋子的时候,又来了两位婶婶,他们穿着枣红和藏青的呢子外套,五官看着有几分相似,像是姐妹。
她直起身来,动作僵硬迟缓,又问王先骏道:“多少钱?”
王先骏再一次回应:“十六。”
“十五可以不?”
王先骏笑笑:“这鞋子要十六嘞,刚才你孙女试了这鞋子,您也看过了,这穿在脚上舒服吧,我这鞋子的质量好,进价高,我卖十六都不赚钱嘞。”
王先骏说得真心实意,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王先骏进这一批鞋子时,花一整天时间,跑遍了县城批发鞋子的六家铺面。
鞋子的价格是一方面,质量才是重中之重。
王先骏在外面打工时,常听那些主任们开会提到“抓质量,保质量”,质量有保证,牌子才能做起来。
王先骏想将这生意在镇上长长久久做下去,卖的东西就得靠得住,这样才有回头客。
小姑娘低头看一眼脚上的鞋子,抓紧奶奶的手,小声喊道:“奶奶。”
奶奶点头:“十六就十六吧,但你这鞋子要是穿几天就坏了,我是要来找你的。”
“放心,穿一年都没问题。”王先骏拿了一个袋子,问道:“直接穿新的?那我把这旧鞋子装起来了?”
奶奶摆摆手,对小姑娘说道:“先脱下来,等回去了再穿。”
小姑娘笑着应了,抓着奶奶的衣角换鞋子。
奶奶掀开棉袄的衣角,露出深蓝的毛衣,再掀起深蓝毛衣,里面还有一件枣红毛衣。
她的枣红毛衣上有个深口口袋,从那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拿出钱,一张一张点清楚交给王先骏:“你算算。”
王先骏接过钱,纸币上残留着温度。
小姑娘拎着装鞋的袋子,开开心心地牵着奶奶的手走了。
方才过来的两位婶婶,她们正拿着一双黑色布鞋在聊天。
就在这时候,一位脸型方圆的妇人走了过来,热情地跟这两位婶婶打起了招呼。
看样子,她们都是相互认识的。
王先骏瞧见又来了人,满脸堆笑,极力热情地推荐。
“卖这么贵,不知道质量怎么样。”其中一位婶婶还是像之前那样,翻了一下鞋面,嘴里小声嘀咕着。
王先骏笑声爽朗:“您放一万个心,这鞋子的质量绝对没问题,厂家直销,价格划算嘞。”
王先骏说着,拿起一双黑色布鞋,双手稍一用力便掰动起鞋面:“你看这质量,多好!”
放下黑色布鞋,王先骏又拿起一双波鞋:“你看这鞋底,这鞋面,防水又耐穿。”
那婶婶没有做声,眉头挤在一块耷拉下来。
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不停地将一双手黑色布鞋拎起来仔细翻看。
王先骏更加卖力地推销:“这布鞋,穿上舒服得很,你先试试,买不买都没关系的。”
布鞋的鞋面中间夹了一层绵,用手摸起来能明显感觉到厚度。
王先骏的卖力推销可能也起了作用,那三位婶婶都各自买了两双黑色布鞋。
鞋子,就这么卖了起来。
最好卖的是黑色布鞋,四十一到四十二码的鞋子很快缺货。
如今还在正月底,要等三四个月天气才会热起来,这鞋子能穿到那时候。
今天不是周末,但带孩子出来逛街的爷爷奶奶不少。
金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光线温和不刺眼,很是舒服。
几个四五岁、五六岁的小孩们,叽叽喳喳地挤在一个做手摇爆米花的地盘前。
炸米花的师傅头戴黑色宽沿帽,身穿藏青工装服,黑色的裤腿上沾了深深浅浅的灰。
在他的面前,有一个连着仪表盘的铸铁桶,铸铁桶像大圆葫芦,底下有一架用风箱烧得通红的炉火。
炸米花的师傅左手拉火炉风箱,右手转动爆米花机的手柄。
这师傅一看就是老手,动作熟练麻利,像同一动作做了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