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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然当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被江东好儿郎们惦记上啦, 更不知道虽然曹『操』口口声声说不能以此出书,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得拿回去细细看了很久。

尴尬之余,心里还是挺美的,反倒是荀彧、郭嘉等人,还挺赞成刊印此书,但是不是现在。

无论如何, 第一本出自曹『操』治下的书,决不能是如此自吹自擂(夏安然表示激烈抗议)的书本, 这会从一开始就给这个概念带来污点, 不利于推广。

更何况,现如今董卓虽然西退,到底还是掌握汉室权柄,如今曹『操』虽然之前小刺了他一下, 但是到底不算碍眼, 但是如果曹『操』把这书弄出来,等于踩着董卓上位。

更何况其中还牵涉到了还在董卓掌控下的直隶三县,真发行了就是把队友给得罪死了。

若要发行, 也绝不能光明正大得发, 可以以私底下传阅的名义铺开。

在如今时代, 能够着书的必为圣贤,而曹『操』不过是一个小势力的头头,何德何能以自己着书?哪怕是小说书也不行。

这件事被荀彧悄悄按下了,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连夜看完的书本现在已经传到了来做客的孙权手中, 而是安抚夏安然让他先做正事。

正事就是教化之道。

这点夏安然很擅长, 他之前所在永春县为县令的任务就有教化一条,何况他本身也是层层科考往上爬的,默写个《千字文》真的不算大问题。

但是他不能写啊!

千字文本身是南北朝时期自王羲之字帖上挖出来的,当中有许多典故都是出自西汉、东汉、魏晋南北朝,旁的不说,就说其中一句杜稿钟隶,里面的钟隶指的就是钟繇。

钟繇现在尚且名气不显,还没遇到他的伯乐曹『操』呢!

不过好在,就在此时代就有一个人写了一篇很适合做启蒙书的人,正是夏安然的任务对象,蔡邕。

蔡邕当年辞官在家时候曾整理史书,亦是写了不少佳作,但是都在战『乱』中遗失。现如今留世的都是其女蔡昭姬所默写出的。

而如今要做启蒙,难道还有比去找蔡邕讨要他的《劝学》更适合的吗?更何况,曹『操』本身就和蔡邕是文坛挚友,属于灵魂之交的那种。

若非如此,他怎会在若干年后感叹蔡邕无后人,特地将蔡昭姬匈奴那边赎回呢。

为了这一本启蒙书,夏安然有八成把握,曹『操』会去找蔡邕,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版权法,但是人家已经写出来的作品,你自己默写没关系,印成书还不告诉人一声那就不太好了。

历史上蔡邕的死是因为王允杀死董卓后他叹息了一声,就是那一声让王允给他定了罪,而如今董卓还在长安肆无忌惮得鱼肉长安,蔡邕自然也活得好好的。

夏安然眼睛眨呀眨,在曹『操』面前委婉得提起了文学大家,又非常不委婉得表示我可以去约稿呀!

曹『操』看着这小孩扑棱扑棱得快要眨出星星的眼睛,表示十分感动于帐下主簿对于工作的热忱态度,但是坚定得拒绝了他。

曹『操』自己也是有考量的,他现在虽然不算董卓的眼中钉,但是也能算是眼中沙,怎么看都不顺眼的那种,要去找蔡邕,那就必须得入长安。

如今长安虽然不算铁桶一块,但也不算容易混进去,放夏安然去,曹『操』还当真不敢,何况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件小事,并不值得冒险。

曹『操』寻思片刻后,下了决定,先印书,再让人带着成书去长安和蔡邕说,顺便再去借些书回来。

在这个时代的确会有朋友之间互相抄书的情况,曹『操』就钻了其中的空子。

就在东郡人忙着兴修水利和、劈竹子做纸张的时候,外面局势却直转而下。

东边的青州黄巾军攻破了徐州军的封锁,南下大肆劫掠,几乎是同时,西面的袁术刘表战火刚停,董卓就派张济领兵南下“平『乱』”,张济一路打败驻守的诸侯后,竟是直接右行至颍川、陈留边缘掠夺,此二处均为富庶之地,张济带骑兵快速来回,竟是让二地刺史均都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曹『操』此处听闻消息大为光火,他在帐中连连走动,陈留毗邻东郡,太守又是小伙伴张邈,竟然能被打个措手不及,这意味着曹『操』本以为的坚固后方其实并不甚坚固。

至于颍川就更不必说,那是郭嘉和荀彧的老家。

自消息传来二人便一直默然无语,荀彧更是双目紧闭一言不发,只他激烈颤抖的睫羽向诸人传达了他的心情。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之前曹『操』便已经派军去接荀彧的家人,算来出行已经有了近一月,他的家人还是很有可能躲过了这场兵祸的。

夏安然捏着衣角,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的沉默之后,曹『操』深吸一口气道“『操』会派人再沿途去寻,文若……奉孝,莫要多想。”

郭嘉以坐姿微微躬身,面『色』平静“嘉本孑然一身,仅有几个老仆,出行投奔主公之前便已遣散……如今牵挂不过颍川挚友罢了。”他嗓音沙哑,目下青黑一片,显然也是从昨天得到消息之后就没能睡好,对比之下,荀彧的状态反而比他更好一些。

只此时他也只能紧抿唇瓣,良久才吐出一句“彧,谢主公。”

片刻后,千余骑兵便拔营西进。

夏安然此时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汉末生灵涂炭,荀家一支虽被称名门,实则也不过是『乱』世之中身不由己的一只蜉蝣罢了。

此时东郡的气氛亦是不如之前轻松,旁的郡城的难民开始涌入,虽然东郡的确需要人口,但是也不敢全然放开接纳人口,有亲朋在此者优先,剩下的人里面,尤其是男人,都要摊开手脱上衣给兵士检查。

这个是夏安然建议的。

摊手是为了看手掌中留下的老茧,尤其是一些男人自称是农人,就更要看其老茧了,拿农具的手和拿兵器的手,茧子会长在不同的地方,至于无法分辨的,就看肩膀上,此时还是肩扛背挑的时代,若是贫农,肩膀留下印字是无可避免的,若是富农,那就有旁的检验方式。

虽然看着麻烦,却能避免东郡被混入黄巾军的探子,目前来说,效果尚可。

在等曹军归来的日子里,荀彧和郭嘉二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每日还是照常上衙,他二人都拒绝了曹『操』给他们放假的建议,虽然面上看不出不同,但是朝夕相处的夏安然却极为担心,只是他也知道这种难熬的时候,若是不让人忙起来,只怕会更容易崩溃。

在此时能做的也仅有每日让厨房炖煮一些补身的膳食给两人灌下去。

吃不下?不想吃?无论怎么样都要吃。

夏安然管不住这两人,曹『操』能管啊,心爱的谋士们这个样子曹『操』可心疼坏了,他干脆坐在二人身边,他们不吃自己就也不吃。

如此境况下,荀彧和郭嘉只能乖乖吃饭,夏安然也学习了这个技能,他晚上跑到了两人家中,坐在他们中的一个床上表示你不睡我也不睡。

然后第二天再换一个人,荀彧和郭嘉二人只能从了他。

如此过了近半月,就在荀彧眸中的红丝越来越浓重之时,由夏侯惇所带的士兵护卫着一队人回来了。

正是荀家一家老小。

荀彧闻言后面上不显,执笔的手却在激烈颤抖,见状夏安然忙躲过他的笔把人按在了座位上,捂住荀彧的双眸,不停在他耳边说吸气吐气,就怕他一个欢喜过了度伤了身,荀彧伸手按住了夏安然捂他眼的手,轻轻说了一句“彧,失礼了。”

就在这句话之后,夏安然感觉到了掌心一片濡湿。

荀彧正是喜极而泣。

此次荀家一门荀彧这支活下来了三十余口人,均是随队而来的,剩下在颍川的族人中罹难了二十多人。结果已经算得上很好了。

能活下来这些人多亏了曹军去接应的一支奋力守护。

当时这一些人正走到陈留边界,恰遇张济军,张济军本亦是不打算放过这一队肥羊,只是见到随身全数配备弩箭的曹军后还是放弃了,他们绕过这些人之后继续直行陈留,曹军为护住荀家人均都不敢动,只能派人快马前去陈留传信,只是等曹军到了张邈这里,张济军也已经撤离了,而曹军不知张济撤离的消息,便只停留在原地戒备,直至遇到了西出的夏侯淳军,二军汇合后荀家人却不肯再走,只求着他们快些去颍川看看留在那儿的族人。

于是曹军先护送荀家人入陈留腹地暂且等待,夏侯淳和张邈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将人托给张邈他也很放心,只是这一行,他们并未能再带回来一个族人。

他们到达颍川之时,反而比豫州刺史派来的人更早了一步,颍川本地文人众多,文人多的地方多少会有排武的风尚,所以这也是颍川损失如此严重的原因之一。

颍川那边听闻是曹军来寻找荀彧和郭嘉的友人和亲人,有不少人来投靠,其中便有若干书生,曹军一路礼遇,其队军纪严明,可谓令行禁止,很能博人好感。

这些来投奔荀彧的人有很多,一来荀彧名声好,二来荀家家大业大,总免不了有姻亲故交在,虽说故土难离,但是经历了生死劫难,有些东西当然也能被看轻了。

曹『操』特地给两位颍川的谋士放了三天假,让他们安置家里,大量的外来人口涌入很快使得东郡的街道热闹了起来,尤其是这些颍川人士虽不便带大量粮食,但是普遍带了可以作为通用货币的布匹。

而且是非常精美的绢布。

这其中很多都是东郡人没见过的款式。

虽然亭长在边上苦口婆心得劝村民不要急着换啊,粮食很重要的,刚刚秋收呢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啊!

但是涨红脸的村民表示,今年是个丰年。不缺这点粮!

等过半个月响应太守号召,再种一季冬麦就是了。

今年曹『操』出力,在东郡大部分不利于灌溉的田地都建了畜力翻车,加上全新的沤肥法极大得减轻了对粪肥的需求,夏秋收时的东郡迎来了一次大丰收。

原来心有怀疑的村人从此对火粪充满了信心。

火粪虽然烧的时候烟大,技术也有要求,但是原材料在春夏处处皆是。

若非曹『操』命令不许村民自己烧火粪,估计等夏安然到这里的时候见到的就会是光秃秃的东郡了。

虽然如今又变成了以物换物的情况,但是对于东郡人来说,日子还是要过的,小孩还是要成亲的,难得有机会换一些珍贵的布料回家,给家里的小子们娘子当做聘嫁礼,得多有面子!

这些布料以前都是一辈子也买不起的!至于粮食不够……没事,新来的太守是个好官,翻车是好用的,烧火粪也是可用的,草木灰也是可以的!既然如此,麦豆连种也一定没问题。

阴错阳差之下,今年本以为推广不便的冬麦种植居然进展得非常顺利。还没等盛夏过去,农人们就纷纷去了县衙询问是否可以换麦种了,这令本来还准备下乡宣传的县令们又惊又喜,赶紧热情交代仔细诉说,就怕百姓不肯种。

大概这一年的秋天对于曹军真的是收获的一年。

曹『操』之前亲自撰写了属于蔡邕的《劝学篇》,然后用白纸制成书册,覆以蓝染过后的绢布,制成了一本书,令小兵送去了长安,本意是取得蔡邕的授权,如果能请他写一序就再好不过了,谁知等小兵回来,却带来了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正是蔡邕的独女,蔡琰。

原来是蔡邕见曹『操』带来了这本书册,心中便是一动,他虽感念董卓的知遇之恩,也曾努力改变董卓的思想,让他莫要如此残暴,然而董卓对他虽是尊敬,但是与其说尊敬他,不如说只是摆出了一个尊敬的态度而已。

蔡邕仅是被他当做了一面表达了董卓慧眼识人礼贤下士的旗帜罢了。

只是他虽知道如此,却是脱身不得,他虽号称被董卓看中、保护,实则眼线重重。

更何况他若是走了,董卓定会拿他的家人下手,如今董卓堪称倒行逆施,蔡邕心中极为不安,长安的气氛愈加宁静,只是这种宁静却给了他一种在积蓄力量爆发的不妙感觉。

这次曹『操』派来的小兵带来的书给了蔡邕灵感,他忽然想起了这位管鲍之交。

曹『操』和蔡邕相识于乔玄,乔玄是灵帝年代的名臣,一生清廉。

但是他正是历史上第一个对曹『操』说“今天下将『乱』,安生民者其在君乎”的人,也是魏武帝曹『操』和魏文帝曹丕两位帝王都撰文纪念过的一个人,这人也是蔡邕的故主。

也正是这位老人介绍了两人认识。

二人初相识,就互为知己,盖因二人喜好有极大的重合,曹『操』虽小了蔡邕二十多岁,但是琴、棋、书都与蔡邕水平相当,如今见曹『操』将他旧文一字不差默下,他自是感动不已。

苍老的手在曹『操』的墨书上一一点过,看着上头的一个个劝学之字,蔡邕神『色』暗沉。

蔡邕自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场死局,他虽是被迫,但是到底被打上了董卓的烙印,他虽死不足惜,只是到底舍不下编写到一半的汉史,还有家中那万卷藏书。

只是如今,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的女儿,他至中年才得的独女,虽为女郎,却并不比男儿差,更是过目不忘聪慧非凡。

若是以他为焰,他的儿为烛引,或许能为后人留下一盏明灯。

而这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这位友人。

他能看得出曹『操』心怀大志,也没少自董卓口中听到曹孟德的名字,董卓对于此人的评价并不低。董卓对于孙坚和曹『操』这两个坚定反抗他的人反而并不如外人所猜想一般憎恨不已,可能是英雄惜英雄,他曾经夸过孙坚,也夸过曹『操』。

孙坚兵败而亡之时,董卓还为他饮了一杯酒,焚了一柱香,正因此,蔡邕才能于千里之外知道曹『操』近况,也能知道曹『操』之心依然不改,他依然还是那个心怀汉室的曹孟德,只是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纵情诗歌偏安于史书的蔡伯喈了。

蔡邕放了一把火,他在滚滚浓烟中端坐于堂室之内,手抚一尊墨『色』古琴,他指尖轻捻,于冲天之火中弹奏起了他那于烈火中救出的焦尾琴。

破门而入的董卓亲兵、在府中尖叫『乱』跑的家丁、洒在地上的泼水声,木料被烧开的炸裂声,均都成了这一曲的配乐。

蔡邕只觉得此时他指下所抡之音堪为他人生之巅峰。

痛快,当真痛快。

很久没有这般痛快过啦……只可惜此曲不得与小友分享,不过也无妨,了不起他先走上一步,等到了下头再奏给他们听。

也可惜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家中的酒却都被他扑撒到稻草之上,不过虽不可饮,却留酒香浓烈,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董卓听闻蔡邕放火的消息大发雷霆,此时正遇长安地动,攻击因他失德引发地动之人并不在少数,偏偏智囊蔡邕在此时点了一把火,就像是在应承那些人的胡言『乱』语。

因此,董卓直接将蔡邕投入了大狱,连罪名都不用找,蔡邕放火就是现成的罪名。

谁料蔡邕一入牢房便大病不起,纵然董卓之后遣了数名医匠,赏赐良『药』,蔡邕也在不久之后与世长辞。

蔡琰以女装随小兵出城,因着蔡邕府中一场大火并未被人注意,沿途她改换男儿装扮,同小兵一路东奔,终是安全抵达了东郡。

曹『操』亲自来迎,小兵对曹『操』一揖,沿途带着一女子独身新路的艰险尽数不提,只道一句“子龙不负主公所托。”

“好!”曹『操』倾身将之扶起,将人好一通夸,再看向蔡琰的眼神带着些唏嘘。

“昭姬,许久未见了。”

“曹公。”

蔡昭姬取出由蔡邕作序的《劝学》递给了曹『操』,她的目光平静,未缟素、未梳妆,双眸清润如水却似山岳般沉重。

曹『操』双手接过了这本书册,他打开便见到了友人的笔记,细细研读后长叹一声。

“『操』已知晓,昭姬还请放心,有『操』在,定不让人打扰你。”

蔡琰轻拜“昭姬,谢曹公。”

后来曹『操』为蔡琰准备了一处宅院,蔡琰一人在此边撰写汉史,边为父守孝,终生不曾再嫁。

自她手中所复原的古籍孤本不计其数,均被曹『操』刊印成册,并亲自作序。

夏安然并不曾见过这位东汉第一才女,蔡昭姬一到东郡便自封门户,专心着书。

夏安然于不久前便得到了任务完成的讯息,系统也有询问过他是否要离开世界,他拒绝了,他有想要做的事还没有完成。

系统便不曾再劝。

修整完毕的荀彧、郭嘉二人先后向曹『操』推荐了几个谋士,都是颍川出身的,一个是夏安然熟悉的戏志才,另一个就是他前几天还提过的钟繇。

这二人按照荀彧的话来说,都是王佐之才,他们的加入很快分担了几个谋士的工作,并且解放了最近连轴转加班的夏安然。

对于这个在荀彧、郭嘉休假后一人挺起内政的少年,戏志才和钟繇都有些好奇,双方见礼之后,荀彧为他们介绍。

“志才,元常这是景熙,景熙,这是志才同元常,均是此次投奔主公的英才。”

荀彧的介绍十分简单,身为谋主,他此意正是一碗水端平,并不打算给新加入的两个人多增额外定义,此态度多少也是在暗示夏安然他并不会因这二人与自己相熟,便给与更多偏爱。

但是他暗示的对象——此时正在天崩地裂之中。

盖因这二人方才是直接唤他的表字。

夏安然的睫『毛』颤了几颤,终究是忍住了把那句“说好的我是前辈要叫我夏公呢”给憋了下去,因为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注意到一个重点,他叫荀彧郭嘉也都是直呼表字,并不因为他二人年长便带上尊称的。

东汉、西汉年间,人同人之间;特权阶级与平民之间,还没有建立起极其严重的等级界限。

这个时代民见官绝对不会下跪,多半是作揖即可,除非被判定为犯罪者,或是奴籍,古装剧里面动不动就下跪的情况是从清朝开始的,别的朝代还是比较讲究跪天地,跪君亲师的。

作深揖已经算是大礼了,在这样的朝代……官员和官员之间态度也比较随意,多半是称呼某某公或是某官衔,而像曹『操』的谋士们因为关系比较亲近,基本都是自己人,所以大家是直接称呼表字。

所以夏安然这明显是被郭嘉忽悠了!

更可怕的是,荀彧就看着郭嘉忽悠他!

这个黑暗的世道啊!

晚上,夏安然一边和曹纯说这事,一边搅拌着自己的酱缸,他的酱已经做了近一年了,虽然当中没少发生意外,也阵亡了几缸,留下来的没什么大问题的还有四缸。

正常的酱油制造周期约为一年,但是这剩下的四缸到如今已经快有一年半了,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熟成阶段,酱缸一打开已经能够闻到属于酱油的咸香味了。

按照夏安然的估算再有一周就应该能榨汁了,取汁之后的酱糟冲洗一下上头的盐分就可以当做动物饲料,半点都不会浪费。

他将盖子封好,话正说到一半,一抬头就看到曹纯的目光正盯着酱缸看,见状他忙护住酱缸“不能吃了,已经快好了,真的不能吃了!”

是的,那半路报销掉的很多缸酱……除了一小部分是真的出了问题,大部分都是被嘴馋的两人给吃掉的。

要说这个就得提起酱油的制造过程……其实也就是黄豆的发酵过程。

将黄豆和麦熟制后放在一起,然后生出菌种发酵。

酱油是这一发酵路上的最终产物,在过程中还会产生味增、黄豆酱等衍生产品。

一开始夏安然是忘记这件事的,酱油酿造过程中需要时常翻动,让空气进入酱体促进菌种繁殖,然后就在这一过程中,他发现了这个酱的味道有一些熟悉,然后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他挑出了一些在水中化开,一闻……哎呀虽然有点淡,这不就是味增的味道吗!

对于味增这东西,夏安然小时候是不喜欢的,但是随着年纪增长,他反而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带着点豆腥的味道了。

关键是味增有非常好的提鲜效果,可以完美得当做调味料来使用,事实上,日式料理里面除了味增汤以外,在很多领域都用到了味增,只不过一般人都吃不出来罢了。

夏安然在晚上煮饭时候在汤里加了一点点的味增,他嗅不太出来,倒是曹纯一吃就皱了眉,他最后虽然什么都没说并且呼噜呼噜将一锅饭全都吃完了,但是看得出情绪并不高。

好吧,看来曹纯也是那种不喜欢豆腥味的类型。

夏安然对这个倒没什么执着,用完了勺出来的酱之后,就没再尝试,只是再等了几个月后,酱缸进入了熟制的阶段,酱体也已经能够闻到豆类发酵之后的浓香味了,夏安然实在是没能再忍住。

在这个没有基础调味料的时代,他的味觉已经遭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他伸出了罪恶的手,舀出了一小勺酱,『舔』进了嘴里。

唔!咸!

第一感觉是咸,为了避免原材料生出杂菌,也是因为不急的盐水的比例了,夏安然的盐便倒了多了些。

毕竟咸了可以调开,坏了就只能重新来了,造成的结果就是一入口咸味就先声夺人而来。

但是紧接着就是爆炸开的豆香。

经过了发酵后,曲霉菌分解黄豆的蛋白质和小麦里面的淀粉,生成了大量的酶,不同的酶在生长过程中产生不同的作用,蛋白酶将蛋白质水解为氨基酸,这是酱油鲜味的来源。

淀粉酶将淀份水解成糖,产生甜味,由酵母菌发酵生产乙醇,乙醇又进一步分解,产生醇酯及酚类,这就是酱油『迷』人香气的来源。

而正是因为这些复杂的化学变化的不可控『性』,酱油就和酒类一样,每一年每一个季节制造出的都会有差异。

但是夏安然最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真的是非常非常想念这种味道!都要馋死了!

这是黄豆酱的味道啊!

当曹纯翻身入夏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夏安然嘴中喊着胡瓜,眼圈发红的模样,他一愣,刚走近两步他就看到了那一缸黑黝黝的颜『色』特别诡异的酱缸。

夏安然一直在捣鼓这个他当然知道,看他今天的反应……曹纯有些疑『惑』得问“景熙?你这是……失败了?”

“没。”夏安然三两口将胡瓜咽下,然后他先把酱缸盖上避免自己经受不住诱『惑』做出错误的决定,然后他和小伙伴分享了黄豆酱沾胡瓜的吃法。

也就是从这一日开始,他的酱缸量开始急速下降。

豆酱实在太好吃了,而且吃起来太香,夏安然在这一刻突然领悟到了自己曾经在考场时候做饭是多么可恶的一件事,当他第一次将黄豆酱炒熟之后的那个香味,在他的心里都能和佛跳墙划等号了!

当时他怎么会觉得这个很普通,这个是珍贵的酱啊!

怪不得老祖宗说,酱乃百味之帅。

没『毛』病,完全没『毛』病啊!

因为做饭太香,夏安然根本没有偷偷吃的机会,曹纯每次都能顺着香味『摸』过来,夏安然甚至怀疑他能听到自己开酱缸的声音……

应该是错觉吧,不够好在曹纯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在吃这一道上很有品味,常常能给夏安然提供不错的灵感,两人的关系空前紧密。

在发生这次事件之后,夏安然已经决定将曹纯的地位提高到郭嘉之上啦!

曹纯的目光从酱缸上移开,他跨前几步走到夏安然身侧落座,眸中带着晶亮笑意,道“奉孝乃主公谋士。景熙,那时候可还不是谋士呢。”

夏安然将酱口封上,闻言轻哼一声,曹纯的言下之意就是,郭嘉那时候可就是身为曹『操』谋士的本职,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先把人给拐回来。

夏安然是这么对庞统的,虽然目前疑似失败,但是显然郭嘉成功了,给曹营拐回来了一只夏喵。

说到这个,夏安然忽然想起了那时候拜主公的契机,“子和,那连发弩改进可还好?”

曹纯微微摇头,“还在研究。”

他语音平静,面上也是不显,之前曹『操』得了夏安然那连发弩,极为看重,但是当他听了夏安然给他分析的优缺点后,却只得出了二字。

正是鸡肋。

虽然杨修此时还是个宝宝,但是曹『操』帐下人才济济,不过一眨眼就能得出这一结论,当然为了不伤害夏安然的心灵,这个结论还是没说出去的。

曹纯私以为夏安然自己也非常清楚连发弩的问题,他之后还给了曹『操』一份改进的计划书,首要问题就是箭矢的不稳定『性』,其次就是『射』程。

不过夏安然提出的建议是,如果制造稳定『性』不亚于普通弓箭的箭矢,制作成本和研发成本都太大了,受益不大,不如试着制作双发弩或是三发弩。

夏安然这把弩箭的最大优点就在于,他的上箭速度极快。

如今汉军和诸侯间使用的弓弩还是需要脚踩上弦,所以需要三队人轮流进行交换,一列『射』击,一列准备,一列上弦。如此才可保障箭矢的全覆盖,但是夏安然所制造出的弩箭排除更换箭匣的时间,每个弓箭手所耗费的时间可以说能够被忽略不计。

曹『操』并不想放弃这份时间差。

若是上了战场,这节约下的时间就太过宝贵。『射』程可以再改进,这份巧思却是前所未有的。

夏安然自然不知道这其中曲折,他也只是随口一问便罢了,接着二人又聊起了关于唢呐的事。

曹纯饮着麦茶,他听到夏安然问这个问题便微微一笑,他轻放茶盏,自袖中掏出一小巧木制长形物体递给夏安然,夏安然接过,一转就看见了上头的三角开口。他『露』出了吃惊的神情,然后试探『性』得将这小棍凑到唇边,一口气输了进去,“哔——”颇为尖锐的声音传了出来。

果然!

这是口哨,最原始的口哨,制作原理非常简单,在夏安然的那个时代,棒棒糖的杆子常被做成小口哨的模样,小时候吃完了棒棒糖常常不舍得丢掉杆子,就收集着。

而因为每根杆子的音阶都有所不同,男孩子们常常收集起来按照音阶排列,互相比拼谁能吹出最响的哨子,为此不少人走上了人生第一步的改造之路。

拿下口稍后夏安然笑了起来,他微偏头看着曹纯“这个的确小了不少。更好携带,做起来容易吗?”

“不难。”曹纯言简意赅,他见一树叶飘飘『荡』『荡』要落到夏安然头上,便伸手为他挡住了,二人的视线便移到了树叶上,树叶已经染上了秋『色』,带上了点明黄『色』。

夏安然心跳如鼓,方才曹纯倾身过来的举动,注视着他的黝黑眼瞳,微微带笑的唇角,都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沈戚。

他捧起自己的那杯茶凑在唇边,心中却闪过一丝悲意,他虽记得二人间的往事,却记不得了沈戚的面容。

可笑的是,此时却经由另一个男人的无心之举,联想到了他……

夏安然狠狠灌下了几口茶,再抬眼时候已恢复了平静。

曹纯的表情却反而有些怔怔,他捏着叶梗转动着树叶,目光虽落在叶片上,却并无焦距,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二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夏安然试图打破平静。

“子,子和,这哨子做出来是为了传达口令吗?”

“嗯……”曹纯将叶子放在了身侧,再看向夏安然的时候眸子却深沉了些,他的情绪明显不如方才高昂,只是他擅隐藏,所以夏安然并未发现看过来的视线带着探究,夏安然强打起精神,听曹纯为他解释哨子的事。

唢呐虽好,但是实在太大件,关键时刻还需要控出一只手来,在训练中无妨,实战中却有些累赘,兵中的一士官发现了这个问题,便借来了唢呐研究,最后制出了这个口哨,后来细问下得知,这个士官自由居住在海边,知道些海螺号的原理,再看了唢呐之后才得到了灵感。

木哨的声音虽比不上唢呐响亮,但是令小部分人马得令也已经足够了。

倒是曹『操』对此格外赞赏,此时兵卒来自天南地北,将官说话都带有方言口音,更不必说兵士了,队伍第一个需要磨合的就是语言,但是若用哨音就不必,哨音可没有方言,竹哨被系绳后挂于将官脖颈处,将官可以便动作边吹哨,极为便捷。

而唢呐被善乐之人拿去谱曲,做了军乐器用。

“军乐?”夏安然听到这里终于生出了好奇“是怎么唱的?”

曹纯沉默了片刻,启唇在他身边唱到:

“大风起兮云飞扬。”

……

……

他唱的铿锵有力,仿佛铺面而来的就是战斗号角之声,正是刘邦的《大风歌》,词曲虽简单,听了却让人热血沸腾。

而且这是汉人最熟悉的一首军乐,传唱度极高。

夏安然有些吃惊于曹纯选了这首作为军乐,他原以为会选《无衣》,转念一想就知道为什么了,曹军以匡扶汗室保卫皇权为目的,用西汉开国帝皇刘邦的词做军乐,以抒发心愿再合适不过。

同时,一句安得猛士,在此时用来更像是在询问当今各自为战的诸侯,汉室尚存,猛士何在?

他心中有些感叹,就听曹纯继续唱了下去,却换了一曲音调。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夏安然的双眼慢慢瞠大,他猛地转头看向了也在看着自己的曹纯。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后者见到他如此反应却慢慢笑了,他口中不停。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夏安然猛地站起走到了他的身边,眸中光芒闪动。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曹纯微微笑着,又唱了一遍“何言,子,与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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