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身影在房间内交错追逐,鞋底摩擦着地面,脚步急促,衣角翻飞,搅动着周遭的空气,掀起的气流让烛光摇晃,忽明忽灭。
跳跃的光影映在墙上,时而拉长,时而收缩,像是有一只手在无形中描摹,勾勒出扭曲的幻影。
钟摆摇晃,指针走动的嘀嗒声在耳边规律地响起,与房间内的喘息、脚步、枪械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组成不安的残酷旋律。
叶初端坐在角落,目光微垂,指尖轻敲着平板,将监控画面里的每一道人影框入眼中。
他像个沉默的观众,耐心观看着这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这场戏如何?”他适时地开口,嗓音温和,轻声询问:“看得还算满意吗?”
电话那头的环境很嘈杂,汽车鸣笛声、鸟鸣声,还有潺潺的流水声,夹杂着几句模糊不清的路人交谈,像是正处于某个悠闲的午后。
“这么充满恶意的任务,真亏你想得出来。”
对面的男声低沉而富有磁性,语调不疾不徐,带着一份独属于成熟者的从容。
他的声音很稳,语气却带着隐约难辨的微妙波动。
叶初看着手边仍亮着的四支蜡烛,蜡泪沿着烛身滑落,在桌面上凝固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他微垂着眸,竟然真的很认真地反思了起来。
几过后秒,他得出了结论,轻笑着,语气笃定:“我还是觉得我已经足够仁慈了。”
“是啊,对于现在的你来说。” 对方低笑,尾音略微上扬,“这场戏我很喜欢,我想我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会不错。”
“只是很可惜,我还有任务,不能回去亲眼看到这么有趣的画面。”
忽然,有个陌生的声音闯入:“务武,你在跟玛丽打电话吗?”
“不是。”对方语调不变,自然地解释道:“只是一个老朋友。”
叶初挑眉,唇角微微翘起:“老朋友?”
对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带着几分随意的玩味:“怎么,你想和我的‘同事’们打个招呼吗?”
叶初目光仍落在监控画面上,语气温和地婉拒:“不了。”
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这么着急挂断的原因,一方面是不想耽误贝尔摩德的任务,更重要的是——有一个无论如何,他都不想错过的人的电话打了进来。
枪声与倒地声几乎同时响起,硝烟与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
那场追逐,也终于迎来了落幕。
手枪滑落在地,幸存下来的人开始剧烈地喘息,像是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浑身颤抖,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额角的冷汗不断滴落,顺着下颌渗进衣领,湿透的衣料紧贴在皮肤上,传来冰冷的温度。
他的眼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满是无以复加的绝望。
——他已经杀死了所有能杀的人,可任务仍未终止。
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寒意顺着脊椎一路攀上,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呼吸,让他喘不上气。
他的指尖冰冷,嗓子干涩,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喉咙深处涌上一股铁锈味,黏腻的、腥甜的,让他忍不住想要呕吐。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像是被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击中,怔然地抬起了头——
这个人才是『卧底』!!!
瞳孔骤缩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视线跌入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
那人坐在光里,眼中没有同情,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一切。
太平静了。
那双眼睛就像一面镜子,倒映着所有罪恶,却无法让镜面激起哪怕一点微弱的波动。
心跳声震耳欲聋,血液冲击着鼓膜,他的理智在一瞬间崩溃,想要开口质问,想要呼吸,想要逃离——
可他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已经丧失,只能无力地按着自己的脖子。
但所有的动作,都在那人轻轻抬手的瞬间冻结。
“嘘。”
叶初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声音短促,却令人无法抗拒。
下一秒,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连最细微的气流声都仿佛被剥夺,空气在这一刻静止。
“嘀嗒。”
“嘀嗒。”
时钟的走动声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地碾压着破碎的理智。
戴着面具的男人静静地抱着钟表,伫立在叶初的身侧,一动不动,仿佛与时间融为一体,钟摆晃动,在他的身上留下模糊而诡谲的阴影。
幸存者站在原地,胸膛紧绷,呼吸骤停,双腿如灌铅般沉重僵硬,血液凝固,意识被恐惧压缩成刺耳的白噪音。
他们眼神空洞地目视前方,如同两具被丝线操控的木偶。
叶初收回目光,低头将监控调至静音,接起了另一通电话,柔声问:“怎么了?没睡着吗?”
电话那头,琴酒的声音低沉:“……嗯。”
波士顿和东京相差十四个小时,直飞也是十四个小时左右。
哪怕私人飞机有卧室可供休息,这么久的飞行时间仍会让人疲惫。
叶初侧耳听着电话那端的呼吸声,判断出他的状态还算不错,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这边……”叶初靠着桌沿,视线随意地在屋内扫过,嘴角微微上扬,“回去的话大概还要半个小时。”
从基地到家的车程正好是半个小时。
琴酒捕捉到他语气中的轻松,淡淡道:“结束了?”
叶初的视线从戴面具的男人和那个幸存者身上掠过,目光落在桌上仅剩的三点跳动着的微弱火光上。
他伸手掐灭了其中两支蜡烛,将属于自己的那支仍亮着的蜡烛拿起,“嗯,结束了。”
他随手摘下罩在头上的黑色卫衣帽子,墨发散落,柔顺地披在肩后。
叶初站起身,迈步向前,胃里却传来一声抗议般的低鸣。
电话那头的琴酒顿了顿,似乎听到了这道不合时宜的响动。
叶初脚步未停,跨过地上的尸体,手掌按了按自己瘪瘪的腹部,随口问道:“晚上你想吃什么?”
电话那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几秒后,琴酒才开口,语气不咸不淡:“……路上买瓶意大利黑醋。”
“你要做饭?”叶初眨了眨眼,眼底浮现出一丝意外,眸光亮起,隐隐有些期待,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提议道:“要不我来做吧?你才刚回来,应该好好休息。”
琴酒冷笑一声,嘲讽道:“我可不想被你毒死。”
“……”叶初无声叹息,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也不至于吧……”
他在门前站定,手搭上门把手,语气随意:“那你还要什么,我一起买回去。”
电话里响起打火机拨动的声音,琴酒的嗓音低沉而模糊:“随便。”
随即,电话被挂断。
叶初盯着暗下去的屏幕,眼底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他收回手机,食指下压,按动门把手。
同一时间,他的身后,传来两道子弹上膛的声音。
叶初没有回头,带着唯一的光源,迈步踏出了房间。
手机震动,短信提示亮起。
【恭喜你,作为『卧底』,你成功地将包括监督者在内的所有人击杀,杀死了所有卧底,通过了本次代号任务的考核,获得拥有代号的资格。】
门外是明亮的走廊,屋内陷入了永恒的寂静。
光与暗的界限是那么的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