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寻源,生死迷途
铜镜背面的饕餮纹突然烫得惊人,林阿满掌心顿时燎起一串水泡。
那些浮现在青石板上的\"照胆\"篆文正在褪色,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吮吸回镜中。
他望着云层里遮天蔽日的青铜镜面,忽然想起孤儿院后厨那个永远擦不干净的蒸笼——水汽也是这样凝结成珠,顺着锈迹斑斑的铁皮往下淌。
\"九曜连珠还有七天。\"老中医琉璃化的指尖戳进泥地,划出的沟壑里渗出青黑色黏液,\"归墟洞开时,现世就是镜渊的餐前酒。\"
苏明月突然抓住林阿满的右手。
她指尖残留着野菊的清香,却压不住对方皮肤下流动的镜面溶液。
那些银灰色的液体正在皮下凝结成细小的棱镜,每次脉搏都会折射出支离破碎的光斑。
\"西南方三百里,镜渊的脐带就埋在古祭坛底下。\"李教授摘下眼镜哈了口气,镜片上立刻爬满蛛网状的裂纹,\"二十年前考古队挖出过青铜祭器,那些饕餮纹...和铜镜背面的一模一样。\"
子夜时分,三人站在废品站东墙的落地镜前。
这是周美凤昨天送来的货,镜框还沾着鱼鳞。
林阿满将古铜镜贴在镜面上,饕餮纹与倒影中的纹路咬合瞬间,整面镜子突然泛起涟漪。
腐坏的苹果香气从波纹里涌出来,苏明月别在耳后的野菊突然爆开,镜面虫卵像珍珠似的滚进涟漪中心。
镜中世界比记忆里更加诡谲。
沥青状的天幕上挂着七个月亮,每个都在淌血。
李教授的登山杖戳在地上,沥青立即翻卷着露出下层——那分明是无数张压扁的人脸,嘴唇还在蠕动。
林阿满右腿的镜面化已经蔓延到膝盖,每一步都会在焦土上印出细小的裂痕,裂纹中不断钻出半透明的藤蔓。
\"当心!\"苏明月突然扯住林阿满的后领。
他刚才踩过的地方轰然塌陷,露出个沸腾的镜面湖泊。
上百具倒影正在湖底挣扎,最深处隐约能看到腐烂的苹果核在增殖,每个果核都长着人眼。
神秘老者留下的骨笛开始发烫。
林阿满吹响时,笛孔里飘出的不是音符,而是闪着幽光的青铜碎屑。
碎屑在空中拼成残缺的地图,某个红点正在他们西南方向明灭。
有团黑影始终追着红点移动,像是某种巨兽在舔舐血迹。
第三天黎明,他们找到了祭坛遗址。
九根断裂的青铜柱围成环形,每根柱子上都嵌着人形凹槽。
林阿满摸到凹槽边缘的抓痕,突然听见孩童的啜泣——十七年前被遗弃在废品站的那个雪夜,他在冻僵前也这样抓挠过福利院的铁门。
\"不对。\"李教授突然拽住要往前走的苏明月。
他眼镜腿上的裂纹不知何时组成了卦象,\"坎为水,艮为山,这是困龙局。\"话音未落,地面开始震颤,祭坛中央的青铜柱轰然倒塌,露出个漆黑的洞口。
腐败的苹果香浓烈到令人作呕,混着海腥味的阴风从洞底呼啸而上。
苏明月背包里的野菊突然全部绽放,每片花瓣都映出林阿满不同年龄的倒影。
最年幼的那个倒影正在吃苹果,果肉里钻出的却不是虫卵,而是细小的青铜镜碎片。
就在林阿满要跳进洞口时,黑暗深处亮起两盏幽绿的灯笼。
腥风卷着青铜锈劈面而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掀翻了最近的青铜柱。
那东西终于爬出洞口时,月光照亮了它鳞片上的饕餮纹——每片鳞都是一面微型铜镜,映照出的不是当下景象,而是每个人最痛苦的回忆。
苏明月看到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苹果滚进下水道,李教授望见二十年前那个学生坠落时的衣角,林阿满右腿的镜面突然映出雪夜里的福利院——原来当年不是父母遗弃了他,而是襁褓被镜中伸出的藤蔓拽进了深渊。
巨兽完全展露的身形遮蔽了三个月亮,它前爪拍下时,鳞片上的铜镜齐声发出尖啸。
林阿满举起古铜镜格挡,镜面映出兽瞳的瞬间,他听见十七岁的自己在镜渊深处嘶喊:\"快割开手腕!\"
(接上文)
林阿满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古铜镜与兽爪相撞迸溅出青铜色的火星。
那些火星落在焦土上立刻化作蠕动的镜面溶液,像嗅到血腥的蚂蟥般朝众人脚踝涌来。
苏明月抽出匕首划破掌心,将血珠甩向溶液——这是三天前神秘老者教她的法子,野菊混着人血能暂时凝固这些邪物。
\"往祭坛缺口跑!\"李教授拽着苏明月的背包带往后撤,眼镜腿上的裂纹已经蔓延到镜片。
他摸出个青铜罗盘,指针在剧烈震颤中指向兽首:\"坎水化泽,寅时三刻水位倒灌!\"
巨兽鳞片上的饕餮纹突然开始流转,数百面微型铜镜同时映出林阿满七岁时的画面——孤儿院的蒸笼揭开瞬间,滚烫的水雾在他右腿烫出永不消退的疤痕。
剧痛让林阿满踉跄着跪倒在地,右膝镜面化的皮肤裂开蛛网纹,银灰色溶液顺着裂纹渗入焦土。
腐坏的苹果核从地底钻出,每个果核的眼球都迸射出青铜光线。
苏明月被三道光线擦过左肩,野菊纹样的胎记突然灼烧起来。
她咬牙扯断颈间红绳,将浸透汗水的铜钱剑抛给林阿满:\"接住!
美凤姐用鱼血淬过的!\"
铜钱剑入手瞬间,林阿满掌心燎起的水泡突然破裂。
混着镜面溶液的脓血滴在剑身,竟将铜钱间的红线染成银灰色。
他挥剑斩断袭来的藤蔓,发现剑锋划过空气时会留下细小的镜面裂痕——就像用刀尖在空间幕布上划开口子。
\"蠢货!
用照胆镜照它天灵盖!\"沙哑的呵斥声混着骨笛震颤。
琉璃化的老中医不知何时立在断柱顶端,他握着半截桃木杖指向巨兽额间:\"看见那簇逆鳞没有?
那是二十年前考古队喂进去的镇物!\"
林阿满翻滚着躲开兽爪,铜镜勉强对准老者所指的位置。
逆鳞缝隙里果然卡着半枚玉琮,青白色的玉料上沁着暗红血丝。
苏明月突然将染血的野菊塞进他衣领,花香激得镜面溶液剧烈翻涌,竟在古铜镜表面凝成凸透镜。
青铜色的光柱穿透逆鳞,玉琮突然发出婴啼般的脆响。
巨兽痛苦地蜷缩起来,鳞片上的铜镜接连爆裂,每个碎片都映出二十年前的画面——暴雨夜的考古现场,年轻版的李教授正将玉琮塞进刚挖出的青铜兽首。
\"就是现在!\"老者将桃木杖掷向林阿满,\"用镜面溶液裹住杖尖,刺它膻中穴!\"
林阿满的右手已经镜面化到肘部,银灰色液体顺着木杖纹路蔓延。
刺入瞬间,他听见十七个自己在不同时空嘶吼。
巨兽轰然倒地时,每片逆鳞都渗出青黑色黏液,这些黏液汇聚成溪流,竟在焦土上蚀刻出通往地心的青铜栈道。
三天后,众人站在青铜巨树前。
说是树,实则是无数面铜镜镶嵌成的塔状物,每片\"树叶\"都在放映着人间百态。
树根处堆积着山丘般的腐烂苹果,每个果核都在吞吐镜面溶液。
林阿满右腿的镜化纹路开始发烫,皮肤下流动的银光不受控地涌向古铜镜。
\"原来这就是镜渊的脐带。\"李教授用放大镜观察树根缝隙,\"你们看这些青铜血管,它们在吸收人间的恶念当养分。\"放大镜突然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球,惊得他踉跄后退——镜中倒影的眼球里,分明蜷缩着那个坠楼学生的鬼魂。
苏明月背包里的野菊全部枯死了,干枯的花瓣却自发拼成箭头,指向青铜树顶端的镜面漩涡。
有风从漩涡里渗出,带着咸腥的海水气息。
林阿满摸到怀里的古铜镜正在发烫,镜背饕餮纹的瞳孔位置,不知何时嵌着颗腐烂的苹果籽。
当他的手触碰到树干时,十万面铜镜同时发出蜂鸣。
无数个林阿满的倒影从镜中伸出手,有襁褓里的婴孩,有在废品站翻找食物的少年,也有浑身镜面化的现在的他。
最上方的倒影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碎玻璃在青铜器上刮擦:\"想知道当年是谁把你拖进镜渊吗?\"
古铜镜突然挣脱手掌,悬浮着嵌进树干的缺口。
整棵青铜树开始旋转,腐烂苹果纷纷爆开,果核里的眼球弹射到镜面上,拼凑出令人窒息的真相——二十年前某个暴雨夜,刚诞下婴儿的妇人正将铜镜压住染血的襁褓,而镜中伸出的藤蔓缠住了她的手腕......
林阿满右腿的镜面裂纹突然爬上胸口,他望着逐渐完整的真相漩涡,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苏明月想抓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开始泛出银灰色光泽。
在他们身后,那棵青铜树的枝桠正悄悄改变生长方向,宛如无数面铜镜组成的捕梦网,将所有人的倒影温柔地裹进镜面漩涡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