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贵宾室分为几部分,会议室,谈判室,和休息室。
休息室没那么隆重,偌大的空间里放着几个真皮沙发,和紫水晶桌台。
桌台旁有侍者,还有茶点,一旁甚至有咖啡角,放着满满当当的罐子,一个咖啡师在摆桌上随取的甜点。
宋枕遥坐在落地窗前,因为已经是12月,这会儿的太阳已经没有那么烈,落在脸上不过一点稀薄的暖意。
梁悦铭依旧在处理工作,现在已经3点50分,她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等她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她才问道。
“3点半过了20分,方便问问,你们四支八门的人都在干些什么?”梁悦铭笑道。
一个高大的男子开了口:“我们四支八门来了的人已经坐在会议室里了,现在正在讨论一些关键的事情,不方便进去。”
梁悦铭回道:“之前3点40分左右我问过一次,是你们说等你们四支八门的人到齐了,就和我们进会议室详谈,再到谈判桌前签字。”
“而现在已经50分,你们四支八门仍旧在会议室里谈要紧的事,要我们再等等,我有点怀疑。”
“一直在会议室谈要紧事是拖时间的借口吧?”
梁悦铭的话语让气氛一度冰冻。
宋枕遥曾经是四支八门的人,而现在是梁家这边的人,她没有开口,也觉得自己开口没有什么信服力。
正在这时,梁悦铭站起身。
会议室和休息室只隔着一个谈判间。
宋枕遥在之前也没见到四支八门的人,想必是因为四支八门的人走的A口,自己这边走的b口。
但是……现在这种根本见不到人的状况完全出乎了宋枕遥的意料。
“你要做什么?”四支八门留在休息室的人通通站起身。
他们不知道上级的意思。
既不敢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看向梁悦铭,宋枕遥几人,但面色也不善。
“我要进会议室看看。”梁悦铭道。
四支八门里有人怒道:“都说了在谈事,你……”
有几个人跟着他冲到梁悦铭面前。
但很快他们就停下了。
因为有一个30多岁的男人拦住了他们。
“别放肆!”男人对身后道,扫视了他们一圈。
“梁小姐,您别急,我这边再通报一次,如果仍旧没有答复,您再用您的方法。”
这个男人不是那么健壮,相反有点中年肥胖,一双眼睛小在大脸上尤其小。
梁悦铭盯着他。
男人紧张极了,生怕因为刚才人的举动,梁悦铭跟他们四支八门翻脸。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几秒钟后,梁悦铭脸上露出点笑来。
“好,我等你答复。”说完,梁悦铭又躺回皮沙发上“怎么称呼?”
男人道:“我姓丁,叫丁非凡。”
在男人背身走后,梁悦铭脸上露出点耐人寻味的意思。
见宋枕遥往这边看,梁悦铭将脸凑了过去。
“之前因为我爷爷的事,我父亲自尽后,我们梁家不是受了打压,甚至被排挤出四支八门吗?”
是有这么一回事,宋枕遥在资料上看到过。
“你可知,当时在四支八门里替代了梁家将近20年的是谁?”
“是……”宋枕遥有点印象“是丁家?”
“对,看来昨天看的四支八门代际家主那份材料你记得挺熟。”
“在你把梁家重新振作后,梁家又回到了四支八门。”宋枕遥轻声道“于是丁家被迫离开了四支八门。”
“没错。”梁悦铭道。
“但你刚刚也看见了,他在我面前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姓氏。我看到了……”
“他的不满和野心。”
“有趣。”
梁悦铭淡淡的目光里多了些意味“我好奇现在丁家的掌权人是谁了,在我的重压之下,还能培养出这么一批满是野心的下属。”
丁家,看来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敌人呢?
几分钟后,丁非凡推开门,进了会议室。
他的脸色有点难看,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梁小姐,四支八门请你们几位进会议室详谈。”
宋枕遥坐在位置上,一时间心里有点慌。
之前她也想过进去后会见到些什么,四支八门最高层虽然不认识她,但也会因为她离开四支八门加入梁家的势力而用别样的阳光看她。
况且,在座的包括四支八门的宋家,或许是她的大伯,或许是她的叔叔,甚至奶奶。
宋枕遥突然感觉身上很重,但看见梁悦铭的身影,便也跟着站起。
“好,我们现在进去。”梁悦铭接受了。
梁悦铭把包递给申宇。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自己不能拖后腿,宋枕遥反复告诫自己。
马上就要谈判,大家都很紧张,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的感受。
宋枕遥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是她的话,就算再怎样复杂的状况,也一定会强顶着压力,帮自己分担,用温柔的方式对待自己。
她会一脸凝重地说“别怕”,随后蹭蹭自己,又蹭蹭,然后突然发现这种方式显得幼稚。
思考良久之后憋出句“女人,真是多余的思虑!我宽阔的肩膀,正是你内心孤独寂寞冷小船的港湾!”
毕竟平常那人看到广告都会点进去,免不了看见许多类似《1秒108胎,我的孩子兵王占领火星》《hi,晨跑小妹~你的老公快签收》
《40岁的中年,去庙里捡到总裁老婆》《拨打电线杆小广告,乡村女企业家对我投怀送抱》
问题是,她还会拿着看名着的态度看完……
最终诞生出一个集幼稚,脑残于一身的温柔年上姐姐。
想到这些,宋枕遥突然不那么紧张了。
就算她不在,自己也会好好表现的。
自己可是个成熟的成年人。
梁悦铭稍稍移开目光,她本想照顾一点宋枕遥,但见到宋枕遥现在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宋枕遥也受到了某人的影响。
行吧,该做正事了。
推开会议室的门,宋枕遥有些讶异,会议里是一张红木长桌,左右各15个位置,两端各有1个。
现在两端没有坐人,而左边空了6个位置。
也就是说,四支八门只来了9个人。
怎么回事?
这场谈判在一开始双方就约定了,两边都派出最高层的人来。
梁家就是梁悦铭,还有她父亲留下的3个人,梁悦铭自己培养的4个亲信。
她还带了宋枕遥来。
而四支八门,四支八门共12姓氏,来的人至少要大于12个。
梁悦铭带的人依次坐在谈判席位上。
梁悦铭坐在右侧的位置上:“你们人没齐,我可以理解为你们中一些人不愿意和我们谈判吗?”
梁悦铭对面的男人没做声,他脸白没有胡须,看起来50岁左右。
“我们欧阳家是来了,没来的那几位也没说对谈判有意见。”
“你是?”梁悦铭道。
男人道:“你之前应该调查过我,我是欧阳家的家主,欧阳山平。”
“久仰。”梁悦铭也是第一次见。
梁家之前虽说也是四支八门的一部分,但在四支八门中,四支的地位远高于八门,八门会议2年一次,而四支八门会议除必要不召开。
因此对于这四支的了解,她也是停留在纸面上。
“您是?”梁悦铭问道欧阳山平身旁的男人。
男人也是接近50,嘴唇上一圈发白的小胡子,油光满面,手上带着一块镶钻的表,身上无一不在展示着自己的昂贵。
“程永,我是四支程家的家主。”男人丢下两个字,就不再回答问题。
梁悦铭道:“四支中的潘家和孟家也来了?”
四下无声。
潘家和孟家直接缺席谈判。
梁悦铭问道:“四支八门里的赵,钱,孙,李,宋,丁,西门,驼的各位家主可来了?”
赵家的家主和欧阳家的关系最为密切,他坐在欧阳家主的附近。
钱家的家主是年纪最轻的,30出头,戴着一副眼镜,眼圈发黑。
孙家家主头发稀少,头顶散光,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和稀泥。
没等梁悦铭一一问过去,其中的一个人就说道:“是西门家家主没到。”
他的声音不大,在场的每个人却听得很清晰。
梁悦铭看过去,她见过这个人许多照片和采访,这个人在国内最顶级的大学毕业,硕博连读,发表过数不清的国际期刊。
他本在国外一个知名研究所工作,但博士读完之后就销声匿迹,到至今都再无更多报告。
“我是驼家家主驼巍然。”男人道。
宋枕遥看到他的脸时记忆最深刻,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驼巍然的脸像是经历了一场车祸,眼上有疤痕,就连鼻子嘴巴也没能逃过,各种碎肉被缝在了一块,让人只看一眼就遍体生寒。
他之前的照片可不长这样,他经历了些什么?
梁悦铭没有问出口。
而宋枕遥在一旁,对上了叔叔宋文昂的目光。
宋文昂本来一直打量着梁悦铭和她带来的亲信,记下了他们的样貌特征后这才看向宋枕遥。
这种目光让宋枕遥很不舒服。
它里面全是讥笑的意味。
宋文昂打破了沉默:“梁小姐,怎么还带着多余的人?”
“喏”宋文昂举起戴着戒指的手,用手指指向宋枕遥“就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派她去找个神明,结果还把自己搭上,甚至不惜为了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神明背叛家族。”
“我说那是个什么神明?如果我要倒贴,那肯定得是最顶级的,能扭转阴阳,为天地人间牺牲自己,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美人儿”
“她倒贴的就是个什么玩意?”
宋文昂表面看上去文质彬彬实际上心眼比宋枕遥那个大伯宋尚德还小。
宋尚德喜欢当面发作,大吼大叫。
而宋文昂比他阴,更喜欢冷嘲热讽,背地里捅刀子。
“你可能不知道,梁小姐。”
“那个叫晚玉的神明,不是死了吗?那我就直说了。”
看见包括四支八门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自己,宋文昂越说越起劲儿。
他觉得宋枕遥让整个宋家蒙羞,也就是让他在四支八门蒙羞,但他没想到这个没用的人还能被梁看上,带来这么重要的谈判!
“晚玉,就是一个可怜虫,运气好从地里半生不死的爬出来,做了个什么神明。”
“她那个姐姐,就是个坟地里的孤魂野鬼,可笑地学着像人类一样生存,但奈何太蠢,什么事都做不成混不着一口吃的,在艺楼里卖唱。”
“她就一直和那个女鬼在一起,还认人做姐姐……”
“这都是之前的事情。”
“我就不继续说了。”
“我呢?也不是没见过神明,但我见过的神明各个比她能耐大,哪像她,就因为姐姐死了,躲在个深山老林里顾影自怜。”
“一般的神明哪会像她这样束手束脚,来个朝市都要几个月考虑?”
“我觉得吧,就是没能耐,没能力,才这么……”
宋文昂拉长了声音:“懦弱又怕死。”
“都说了因为朝市出现危机,还不肯来!呵呵”
“一点担当都没有,惹人嗤笑!”
宋枕遥手放在腿上,她的手死死握紧。
她背叛了四支八门,这是她的问题。
但你为什么要去污蔑晚玉,你就到底又知道她多少就在这信口开河!
她是因为姐姐死了就在夕市的深山老林里顾影自怜?
她在村里人们看不见的地方除鬼,帮助那些有求于她的人,每年去清扫坟墓,毫不保留的样子你是没看见。
把可怜虫挂在口头有意思吗?晚玉她也不希望这样,谁希望去经历那么多次家破人亡,一次次和最爱最在乎的人分离?她明明无可奈何地挺过了这一切……
偏偏还有些投胎投的好的,要叫她可怜虫取笑她。
担当?提出要求的时候自己都不觉得可笑?说晚玉没有担当,不愿为大义牺牲的时候,想想自己做了什么。
因为她是神明,所以她的命就不是她的,一旦大家需要就得立刻拿出来牺牲?
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头,宋枕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可以不在意晚玉的感情,不知道她怎么从刘晚影变成晚影,又在什么时候成为晚玉。
你可以不知道她在多年轻的时候失去了家国逃亡,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有了一点爱拼命珍惜,然后发现自己最珍爱的人被他人肆意践踏,被他人用自己的观念对待虐\/杀。
因为她死了,因为她无法反驳所以你就要这样污蔑她吗?
宋枕遥一向是畏惧这些家里长辈的,但当一个人在你心头戳刀子的时候,谁又能古井无波?
“别在我面前污蔑她。”
“还是说你对去世的人都是这样,因为她们无法反驳,就肆意宣泄你的恶意。”
宋枕遥冷冰冰的语气让宋文昂十分惊讶。
他本以为宋枕遥会默默接受这一切,就像他自小的每一次向宋枕遥灌输自己价值观一样。
即使心里质疑,行动上也不敢忤逆长辈,会乖乖照做。
而这是她第二次在自己面前,用这种态度。
第一次是在朝市的大厦,那会儿宋家长辈几乎都在,是晚玉在她身边给了她底气。
而如今呢?
没有晚玉,也依旧有了反抗拒绝的能力。
宋文昂讽刺道:“女孩子怎么咄咄逼人可不招人喜欢?”
宋枕遥毫不避讳他的直视:“我不需要你喜欢,有人喜欢过我,我拥有过她,我已经足够满足了。”
有人说,25岁时,一个人的品行和性格基本已经定型,她会做什么事,不会做什么事几乎不会再改变。
可宋枕遥在27岁时终于有了自己的声音。
但代价就是失去一个最重要的人。
有些时候,人不想成长也得成长,不想变也得变。
即使变得更好。
心里也会因为一次刻骨铭心的失去留下无法再修补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