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桩多年的心事被了却,梁悦铭已经无所适从。
“影,我们真的……找到真相了?”
晚玉道:“只是一个猜测,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去验证它。”
“先从这张表开始,这张信息单上的东西虽然相当粗略,但年纪,身高,体重,基本身体状况还是有交代的。”
梁悦铭心跳的太快,简直觉得心口疼。
“忽视那一个车祸死亡的目击者,这剩余3个目击者身体状况都是优。”
梁悦铭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晚玉的解释。
梁悦铭道:“能入选四支八门都是佼佼者,他们的身体情况怎么可能会出现重大疾病?”
“上次在探夜队伍里,我不是救了队伍里的几个人吗?也算是无意,我本来想排查他们身上有没有伤口,但很意外的发现,这些人中甚至有一个有非常严重的心脏病。”
“9月份,我不是让你想办法多弄几份四支八门里的人员名单么?我后来也伪装身份和那些人接触过,结果相当令人惊讶。”
梁悦铭问道:“什么?”
“他们不少都没有上过学,或是见识不多,有一部分本是在街头流浪的人,这样的人饱一顿饿一顿的,身体素质可想而知,有些人甚至还有传\/染病。”
“……”
“可四支八门的体检单上,这些人可都是良,还写着没有任何重大疾病。”
“所以探夜队伍里阵亡那么大,可想而知。这些人只知道这个名叫四支八门的组织能开出比工地高几倍的工资。”
梁悦铭不明白晚玉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8月份,一共21处探夜,那事件报告我都有让你搜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梁悦铭道:“为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这样一支良莠不齐的队伍如何能完成任务,然后我很快在这21份报告中发现了一个特点。”
“四支八门玩了一手好的献祭流。”
“先让那些连个户口都没有的外来人,让那些流浪汉,或是无父无母从孤儿院弄来的孩子上,用以吸引火力。”
“一支队伍30几个人,里面藏着两个四支八门的主力,拿那些死了都不会有多少人知道追究的人做人\/盾,最后捏着个机会上,拿下鬼怪。”
“你好好看看报告下面的最后一条,是有写击杀者吧?这就是我之前让你查的名单。”
梁悦铭不知所云,只是道:“可这和我爷爷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一直做着这样丧尽天良的事,你爷爷发现了才会忍无可忍想给他们一个警告,才会和他们在酒店见面啊。”
梁悦铭嗫嚅道:“为什么这样推断?”
“因为在你爷爷那个案件的现场,地上有些什么?还记得吗,是红石头啊。”
“而我和遥现在跟踪的不就是这个么?四支八门从怪物化作的飞烟里提取出红石头,并且花费重金将它运到全国交易。”
梁悦铭从骨髓里觉出冷来。
“红石头,怎么都是红石头!这些红石头到底有什么用?”
晚玉淡淡道。
“好好想想我和你说过的话,死了四个掌权者,但活着四个目击者。”
晚玉心里也忐忑,这个猜想实在太天马行空。
“这四个目击者在短短几年之后,取代了四个死掉的掌权者,成为了四个新的掌权者。”
梁悦铭对于这件事已经是一团乱麻:“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听着,我在06~14年一直有打听这几个目击者,虽然不能见到他们本人,但我能听到和他们接触过的人对几个目击者的评价。”
“其中有一个评价,是让我得出这个答案的凭据之一。”
“他们说这几个人好像在案件之后,一夜之间长大了,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少年老成。”
“死的那几个掌权者就是几个老人吧?”
梁悦铭豁然开朗,可她依旧质疑:“附体,你难不成说几个掌权者的灵魂附到他们身上了?”
“听到这个评价后,我是个这样的猜想,可我也像你现在一样,觉得天马行空,不可置信。”
晚玉耐心道:“可如果不是这四个目击者精神层面发生了变化,其中一个人怎么会被发现是个老烟枪呢?在案件发生半个月后,一个人就能变成老烟枪?而且绝对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会用的手势,只有七老八十的人才会那样吸烟。”
“我已经搜集了十几年的证据了,这十几年,我从未有一刻忘记过梁家和你的冤屈,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在今天如此坦然地告诉你我的答案。”
“附体……那又要重新调查了吗?毕竟附体这种事和红石头没有关系吧。”
“红石头唯一的价值就是能实现精神上的转移。”
晚玉的话如同一把掉落的剑,让梁悦铭说不出话来。
“换种方式,通过不断的精神转移,将精神转移到年轻的肉体伤害,这也是永生。”
晚玉说道:“我之前在探夜时施展的火焰,是能够焚烧掉一切物质的,可飞烟依旧存在,飞烟就是红石头的前身。”
“这一点是遥告诉我的,如果不是她,我的缪斯女神,我可能一生都不会把这样的想象附加在一块只是很漂亮的石头上。”
“这说明的只有一点,红石头不属于物质,它是精神层面的东西。”
“这就是我所有论断的依据。”
梁悦铭还想说些什么。
晚玉却说让她好好看看四个目击者的家庭和人际关系。
五分钟后。
晚玉叹了口气:“是不是都有一个特点?除了身体年轻,身体条件良好,这四个人都普遍存在人际关系差,没有朋友,亦或是父母和最亲近的人都早亡。”
“悦铭,这就是我们的真相,只有把这样的人选做是被移植的肌体,即使他们性情大变,也不会被任何人发觉。”
“这就是永生的真相。”
明明是下午的烈日,阳光正盛大,照在身上却是如此寒冷刺骨。
梁悦铭发现,无论是能看到的地方,还是看不到的地方,原来都是黑暗。
“也就是说,当年死掉的,只有我爷爷一个人?”
晚玉道:“嗯。”
随后沉重地补充:“是他们除掉了你爷爷。”
正直与爱人并没有错。
错的,只是孤身一人的我们。
被所有人默示的交易,从来都是一把悬挂在空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你在个圈子里,前面是另一个的背部,后面是另一个人的头。
所有人都看着脚下金灿灿的黄金,看着他们光辉亮丽的未来。
大家都沉默着,因为大家都从这个圈子里得到了或大或小利益。
只有你抬头看。
头上是正在注血的泉水。
原来你们脚下不断旋转向前的华丽齿轮,有着这样“美丽”的水动力。
于是你出声了。
于是每一个人都用背对着你。
毕竟总会有获益最大的人把屠刀伸向你的脖颈。
毕竟只要背过身,没看见你的死\/亡,便也不算凶\/手的左膀右臂。
梁悦铭突然觉得这一切真tm扯淡。
原来那些鬼怪是被他们亲手种下的。
原来这些人既要又要,既要做拯救人民于妖鬼的英雄,又要在鬼怪身体里搜肠刮肚,拿走他们播种的胜利果实。
这些果实,这些石头,每一颗都是某些人的爱人,亲人,父亲,母亲,当然在变成果实的时候,只会让人有收获的喜悦。
种恶因,食美果。
梁悦铭坐在医院的窗边,手指一遍遍地抚摩着窗沿。
她想要做的,只是给爷爷一个真相,证明那几个人是因为利益诬陷残害她爷爷。
可如今呢?
这份利益的来处,这份利益的归处。
其实自己不应该拉开那层遮\/羞\/布,这样就能一直毫不知情地没脑子地活下去。
无知是幸福的。
自己没有揭露这份黑暗的勇气,自己接不下这样沉甸甸的担子。
自己也会被裹挟,被这份“真相”连累,死在哪个荒郊野岭。
恐惧如同蜈蚣,让梁悦铭无法正视。
只是晚玉开了口。
“悦铭,我知道你害怕了。”
“可你就算是死,你也已经入了局,我们这样的永远追随着自己的心的人,终归是不得好死。”
“可你应该明白,你死了,这份罪\/恶只不过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延续,子子孙孙不断。”
“你活着,它们便在你眼下进行。”
“能看见却忍受当然是痛苦的。”
“但你若放弃了,知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的人便又少了一个。”
“活下来,即使我们要忍受更大的痛苦。”
“我们是很渺小,可我们也不是无限懦弱。”
“我们终能够因为这份知情而有能够改变的能力。”
梁悦铭坐在窗台上,她用纸擦了擦眼角,说:“影你x的真是个混蛋。”
梁悦铭道:“一直都在忍受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我看见有人笑了,那是我帮过的人,因为我的帮助而改变了一些。”
“尽管我过的不尽如人意,但和我有过交集的人,却因为我而开心,能走的更远。”
“我何尝不觉得自己的受难是一种承压?我替他们承担过苦痛,我的确是无望的人生,但他们并不是无望的。”
晚玉凄凉地笑道:“悦铭,和你说个秘密。”
“你说。”
“人有无数个转世轮回,而神明没有,我呢?只有这一世,一旦被杀死,便是从这个世界上灰飞烟灭,永远消失。”
晚玉笑眯眯道:“下辈子,你一定会幸福的。”
“下辈子,你来找我么?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么?”
“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一定会来找你,梁悦铭,我们永远是对方身后最不可撼动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