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度尴尬,晚玉别开眼也不看宋枕遥。
宋枕遥不说话,两人之间便像是隔了人山人海,陌路人一般。
晚玉还是第一次软下性子妥协:“遥,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凭什么不生气?”宋枕遥瞪了她一眼“不是某些人说不要和我亲的么?”
宋枕遥这话说的没道理,因为晚玉又不是和她接触过的人一样,她比较内敛又注意分寸,一旦过了界心里便堵的慌。
“我……”晚玉哑了声音“那算我的错,我承认错了,遥,别生气好么?”
“我偏要生气。”宋枕遥道“你哄不好的话,以后我都不和你说话了。”
晚玉一时间觉得无奈又委屈。
最后还是声音细细软软地求着宋枕遥。
“遥,我哄你的话,你会原谅我么?”
晚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多愁善感,尤其是在宋枕遥说生她气的时候。
宋枕遥哼道:“我说不会的话,你就不哄了?”
晚玉正想说不会当然就不哄,就见宋枕遥的目光恶狠狠地瞅她一眼,奈是她再木头,也明白宋枕遥多想自己哄她。
晚玉丧气道:“会哄的。”
宋枕遥占据了上风:“那你哄呀?”
晚玉就会一句“你别生气了”,这会儿无疑是捉襟见肘。
“我……我错了。”
晚玉思考了足足5分钟,给出了她支支吾吾的答案。
宋枕遥道:“就这个?你态度可真够差的。”
“……”晚玉的心情十分低落。
她是没哄过人的,只是经常有人求她,她便听听他人的故事,若是有心便帮,觉得有蹊跷也就放着不理。
宋枕遥道:“接着说啊。”
“……”晚玉沉默着将手蜷起又展开,反反复复。
过了蛮长时间,晚玉才闷声道:“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就别说了,就这样吧。”宋枕遥烦道。
宋枕遥的态度让晚玉觉得无所适从,她想说些什么,但宋枕遥就是觉得不对,觉得很不合逻辑。
晚玉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现代人,她连哄人也不会,更别说是情侣之间正常的沟通。
宋枕遥一开始是逗她玩的,就想看看影哄自己的样子,后来才渐渐发现不对劲,和正常的人说话交流都不应该如此尴尬,让人绞尽脑汁。
到现在,宋枕遥是真的有点失望了。
爱是真的爱她,但要和这样一个孤僻的人度过一生,和她一起经历生活中的困顿与苦楚,和她度过人生中最长的一段时间。
沟通和互相理解都是巨大的困难。
相比一个正常人,晚玉身上残缺的部分太多了,她并不能十分贴切地理解对方的感情,也不能做出符合爱侣内心的完美反馈。
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水,宋枕遥一时间觉得困惑又难过
晚玉阴郁的表情更是在她心上戳了一刀。
她们真的能走到最后么?
宋枕遥无比想要问晚玉这个问题。
也正是在这时,宋枕遥看见晚玉站起身,在离她远点的地方坐下。
宋枕遥的心被重重砸在地上。
“影,你坐那么远是为什么?”宋枕遥真想说出口,但怕自己的嗓音尖的吓人。
晚玉低着头,看着水面发愣。
宋枕遥突然想起,晚玉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会看一棵树甚至一朵云,用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甚至一天的时间。
忧伤在她瞳孔深处,她的眼神如同深海,表面上还能看出些笑,到了深处便是空无一物的冷凉。
忧伤孤僻,除了和几个朋友她都算是少言寡语。
晚玉
家里人从很久以前就告诫过宋枕遥孤僻的人来往,不然也会被她们的情绪影响,心情上糟糕,生活学习也会一蹶不振。
和影在一起,真的会长久么?
还是说,自己也会被影的悲伤吞噬,一生兀兀无所得呢?
一颗种子悄然无息地埋在了宋枕遥的心里,这颗种子名为不信任,名为放弃。
很多年后,她会明白这句话,拥有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不觉得她珍贵。
而当无法挽回的失去她时,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尤其是这个人,她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也因此她的离去,不会让任何失调。
对你而言,只是一场美梦。
对她而言,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晚玉坐起身看向宋枕遥,有些兴奋道:“我有哄你的法子了,你要不要看?”
这话说的别扭且不通顺,宋枕遥本来不想看,可见这人眼里闪闪的,像是委屈过了,这才答应看看。
晚玉有些僵硬地把手捂住宋枕遥的眼睛。
宋枕遥能感觉到,晚玉是怕她感到不快。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并没有说些什么。
可睁开眼,她感慨地说不出话来。
头顶是碧蓝的湖泊,而往下看。
脚下是星辰与深黑的天穹。
如梦似幻的让人痴迷。
“遥,你看好。”
晚玉轻轻摊开手掌,五指伸开。
在她展开手掌的那一瞬,每一颗星辰的光芒都暗淡一分,随后更加夺目。
每一颗身下的星辰,忽的成为了一棵棵林木的基点,从春日的小苗到夏日的郁郁葱葱,明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却是一个完整的四季轮回。
树叶潇潇,连唇齿和手掌间都沾染上青涩的好闻气息。
藤蔓绕树而生。
丛林里的一角出现野兔和麋鹿。
萤火虫在这片完全虚幻的森林里扑火般热烈舞蹈。
晚玉给宋枕遥编织了一个梦,小树到大树,丛林到森林,森林到林海。
一片星空上长出如云朵般蓬松的林海。
这到底花了多少年?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这是晚玉见过的,也是她爱着一切,她愿意把这些都给宋枕遥,愿意让她也欢喜。
也许能够让晚玉感到不孤独的,是这些长寿的树木和云海夜空。
它们和晚玉一样沉默,不会逼迫她说些,做些什么。
在晚玉眼里,她总会把这些当做是她的家人朋友。
晚玉轻轻合起手掌,手背朝上,瞬息万变,林海里的叶子如青色的蝴蝶一般飘摇而上。
到了半空,叶子便向外散开,中间留了一团球形的中空。
“散开吧。”晚玉轻声念道。
此时宋枕遥正看着空中,叶与叶交杂着,在空中徘徊,依稀间闻到些不舍的味道。
每一片叶子都在同时化作柔软的白光散开,白光有大有小,飘飘洒洒,竟似飞雪一般铺了满天。
要真是雪花该多好。
宋枕遥伸手去接。
于是雪花融化在她手心里。
飞雪飘落在每一簇光秃秃的枝头,说是给树木盖上了棉被真是有失诗意了。
在9月中旬,宋枕遥在江南看着白雪皑皑。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宋枕遥在心底默默念着这句诗,这句诗是母亲教给她的,在四年级一个大雪的清晨。
母亲喜欢念诗,宋枕遥虽然口里说自己不喜欢,只是附庸风雅,可这么多年来也是一本本诗集看过去,在没人开的家长会上,在考试不利的深夜里,在腹痛的凌晨。
那个琥珀色的房间,是她最为隐私的地方,里面有着她小学时的书桌,在书桌的一角有一张粉红色的便利贴。
便利贴上依稀能看见时婉的字。
晚玉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是形容雪天的诗句,小孩子多半是喜欢雪的,毕竟下雪可以一起玩,热闹,想必遥也是这么个想法?”
那个深夜。
小白狗抱着灰兔子。
“影,你当真最喜欢下雨天么?”
晚玉轻轻道:“嗯。”
“我也喜欢雨,但我更喜欢雪天。”
“雪?”晚玉似乎随口道。
“朝市不常下雪,上一次见到雪还是我高中的时候呢,不知道今年……不,明年冬天会不会下一场大雪呢?”
晚玉没有过多的情感:“……这种偏南的地方,下雪自然是少的。”
“哦。”宋枕遥也没多失望。
“没事,我有影就足够了。”
晚玉道:“雪对你意味着什么呢?”
宋枕遥答道:“雪可能会让我想起母亲。”
“母亲是遥很重要的人吧?”
“嗯。”
晚玉没再问什么,宋枕遥沉沉晚玉睡去。
遥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
晚玉的自私冒了头。
不需要任何人来插足,这样她就可以只看着我一个人,只关心我一个人,只把爱给我一个人了。
她渴望拥有宋枕遥所有的时间,不惜用任何方法让她只愿意爱着自己。
可晚玉最终妥协了。
比起自己的欲\/望,她更希望宋枕遥幸福。
哪怕在宋枕遥的心里,她变得不再重要。
哪怕本来属于自己的一丁点爱,会被其他人蚕食占据。
我当然希望你的一颗心都是我的所有物。
但在我心里,你比谁都重要,包括我自己。
其实,宋枕遥和晚玉根本不是一路人。
从根本上来说,宋枕遥和晚玉对爱的理解和阐释完全不同。
宋枕遥的爱是包容的,不论爱人经历过什么样的事,她都愿意倾听,并且去理解她过去和未来做出的每一个选择。
她的爱也是等待和一步步的靠近。
如果你还在犹豫,那就让我来到你的面前,我先来爱你。
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我愿意等待,我相信我曾经如此贴近过你的心,你的心绝不会抛弃我。
虽然你嘴上说着伤人的话,虽然你很多事甚至做的不如第一次恋爱的孩子。
但我愿意教你,我也相信你会用同样的爱对待我。
我相信你,也爱着你的一切。
晚玉的爱却是愧疚。
她总愧疚自己做的不够好,不能给你最好。
她总在尝试,也总在沮丧。
她想对你说,但又说不清。
明明她的心永远不变,无论在哪里,过多少时间。
可但你含笑的眼眸看向她。
她又是偏过头,抿着嘴,嘴角带了点无奈又沮丧的笑。
当刷到别的情侣为对象做的事时,她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你一眼。
然后默默收藏。
当她听到别人能每天陪对象6小时时。
她端着一杯水,不声不响地挨着你坐下。
她真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她只能静静地陪伴在你身边。
你又怎么知道,她偶然分享给你的视频,是在多少个视频中挑出,又犹豫了多久,想了你多久。
可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某个人不声不响地坐了一天。
你也不知道,她梦里有你。
你只知道她很早就从床上起来。
你却也不知道,她是去去打理你宝贝的花,每天给它浇水,给你做早餐。
可是你看的见的,只是那太普通的早餐。
你不知道她在夜里睡不着,不知道她一身的伤病,却知道她总是不告诉她的事。
她怕你不爱她,怕你畏惧她。
她的爱是恐惧。
也是沉默。
只要有选择,有一个阳光正常的人摆在你面前,谁都会放弃晚玉。
这是一定的。
这样的她,太需要时间和耐心教和爱她了,人们都会选择一个“成品”,而不是一个会让你时时挂心,难受的爱人。
如果终于到了那一天,晚玉只会带着眼泪,低下头沉默一会儿,明明割舍不了,还要笑着祝你幸福。
如果不是因为晚玉认识宋枕遥的舅舅,因着这一层关系,那天选择了宋枕遥远赴千里到夕市的深山里游说晚玉。
她们之间永远不会有交集。
因为她们从来不是天作之合。
也绝对不至于一见钟情。
她们之间的爱,是在于她们看见了对方,最真实的对方。
宋枕遥愿意包容这个沉默,恐惧,总觉得自己付出的不够的晚玉。
晚玉也带着恐惧,去接纳了这个来自仇人一方的女人,她再一次开始尝试沟通,不再去病态地折磨自己,告诉爱人自己到底有多爱她。
这样的关系,说坚固也坚固,说脆弱也脆弱。
晚玉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
“别抛弃我,哪怕一次也好……”
“我可以是你的第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