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况不错,没有钉子和玻璃之类的陷阱,开了一天车的晚玉也稍稍松懈下来。
和宋枕遥说了一下自己刚刚的思量,宋枕遥也没反对,毕竟选左选右都有各自的风险。
这条路很直,两旁树生的高,在地上投下浓深的阴影。
晚玉一开始开的快没注意到,后来慢下来才注意到不对。
两旁的灌木里总发出窸窸窣窣的怪响,而那绝对不是风的声音。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晚玉沉住气把车往路边靠着开。
她是万万不可能拿宋枕遥的安危冒险的,因此将车靠近了道路的左侧,也就是她的手边。
什么东西?
晚玉背挺直了,往灌木丛里瞥了一眼。
靠近时再正常不过。
只是刚一别开头,耳边就响起“咯哒”的声音。
声音近的让晚玉都控制不住生理反应,往右狠打了一下方向盘。
什么东西!
宋枕遥听见晚玉不断加重的呼吸声,担忧地望向她。
“遥,把你那边窗户打起来,离车门远一点,身体往我这边靠。”
宋枕遥听到晚玉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动手去升窗户。
看到宋枕遥那边安然无恙地升起窗户,晚玉的神色才稍缓。
宋枕遥道:“影,外面到底有什么?”
“怪物。”
“在这荒山野岭?”宋枕遥惊讶道。
“是,而且是我都没接触过的怪物。”晚玉加快了车速。
半晌晚玉道:“遥,你听见类似于咯哒声,也就是骨节的响声吗?”
“我没有啊。”宋枕遥不知所云。
原来这个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是幻觉还是什么?
晚玉的手在出汗,说她是个神明只不过是因为她有神明的部分能力。
而往深里说,晚玉有血有肉,会怕疼会哭,也有着普通人的性格弱点。
她怕黑,甚至于在黑夜里紧张恐惧的程度异常,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草木皆兵。
“影?”
“没事,不怕。”晚玉想都没想道。
苍白的脸出卖了晚玉的心理活动。
上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晚玉也是如此,只会站在人多的地方,站在有月光的地方,甚至于背包里的手电筒不时拿在手心里。
只是这一切,宋枕遥没有亲眼看见。
影……
饼子哥说过影从西北荒漠回来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在黑暗的地方就浑身哆嗦,抱着腿流泪。
可影不是好了么?在那段精神失常的时间后。
原来有些过往留下的阴影是刻在骨子里的,平日里只是躲藏着,嘴上说着谁怕啊,内心的恐惧却在挑拨着理智。
“影,我来开车。”
“不用。”晚玉的语气整个都变化了。
“再来我就杀\/了它。”
这个字眼从晚玉口中吐出的时候,宋枕遥都觉得不可置信。
平日里晚玉就算再生气也是给个教训,看着对方倒霉便罢手。
“去\/死!”
宋枕遥听了几遍才知道晚玉喃喃地说些什么。
“全部……杀\/掉,全都该\/死。”
明明是在自己面前,晚玉却让宋枕遥感到如此陌生。
黑暗中,后座有什么东西坐了起来。
宋枕遥毛骨悚然。
它的头很长,脖子和蜈蚣无异,灰黑色带着甲壳和无数的脚。
油光发亮。
而头上赫然是一张除了稀疏的长条眉毛,一无所有的脸。
上一秒它注意到宋枕遥,咯咯地发出怪声。
下一秒,它的头就被\/砍了。
晚玉手握钢刀,一个轮斩,巨大的头颅就像烂掉的饼,被砸烂在车厢里。
粘腻的汁水飞溅。
而刀尖径直插在车门上。
无疑,晚玉的心态已经到了边缘。
等宋枕遥回过神,每个窗户口都变得白晃晃的,白色的赘肉和玻璃紧密贴合。
肉上生出黄心绿边的吸盘,吸盘上又长出类似蟑螂的触角。
嗡嗡的响声让晚玉的手都在发抖。
“影,你冷静一点……”
宋枕遥看见晚玉的动作更大了些,一些恶劣的情绪完全占据了她。
眼前是黑暗,身边还是黑暗。
一些记忆的画面迅速穿插进晚玉的脑海。
……
干涸的大地上,一群信徒跪着,他们望着天空,宣誓着自己自己的忠诚。
“为什么还没有一滴雨落下!”
沙漠里的民族最看重的就是水,而意外发生了,这片土地上已经25年没再下过一场雨。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穿着白袍子的男人,男人是一名巫师,也是所谓距离天空最近的人。
“不是说虔诚地祈祷就会下雨吗!”
“湖泊都已经干涸了,我的孩子都要渴死了……你看看我的家人,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个台子上,你根本救不了我们!”
“你当真听得到天意吗?还是说,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牲,高高在上地提出无用功,害惨了我们……你是罪人!族群的罪人!”
巫师惶恐着,一步步后退,他终于找到了借口:“是祈祷不够真诚,你们还记得吗?在地底空洞中的两个怪物,她们不会死,像怪物一样!”
“上天能听见我的声音,只要我们足够真诚,只要我们跪下来祈祷……向天低头,总有一个时刻我们会得到恩赐!”
发狂的人群暴怒着。
他们推搡开巫师,进入那个所谓的忏悔穴里。
洞穴里一点光都没有,也干燥的令人窒息。
没有苔藓,只有成群结队的蝙蝠受了侵扰,扑簌簌地扇动着翅膀。
其次就是各种长脚的蚊虫。
嗡嗡声不绝于耳。
人群很快止步,因为这个洞穴并不是一条直路通向终点,而是呈一个下坡的趋势。
后面的坡角增大的厉害,甚至变成了直上直下的90度。
人本能的恐惧黑暗,当你面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时,每个人都会这么想。
洞的下面是什么?
碎石堆积在巨洞的一旁,下面没有声音,也没有光。
这些人们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可恐惧逐渐占据了多数,一小部分人拽着绳子下了洞。
时间像是停滞了,人们永无止境地向下,却永无止境地达不到底部。
有人擦亮了火把。
也就是这一刻,他们的表情变得惊悚而绝望。
自己正如一只虫子,而两旁的石壁里爬满了巨大而诡异的骨架。
不住地抬头,而巨大的骨架似乎是无边无际,比沙漠里最大的湖泊还要延展。
一个大夫开了口。
原来这个骨骼并不是毫无秩序地排布,更确切地来说,这像是某种生物喉部的骨骼。
“我们在它的喉咙里?”
不知道下行了几十米,男人的头上满是冷汗。
这么久还在喉管里爬行……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触底?
亦或是会被死而复生的巨物化为饵食?
骨骼上繁复的花纹是前所未见的,让人眼花缭乱,却深深恐惧着,折磨着。
一阵阴风从脚底扑来,哪有人能冷静?
再往下爬,骨骼就不仅仅是骨骼了。
本来这骨骼就大的惊人,甚至有人怯生生地说这是不是大地的骨架。
大地难道是活物?
走在队伍最末尾的男人反驳了他。
只不过他们的表情随着两旁的景象变得古怪。
骨骼上多了一层薄膜,而这层薄膜在中间有个泡泡。
有人大着胆子要碰,很快发出尖叫声。
他说。
这些骨骼上的泡泡会呼吸。
大家又凑上去听。
声音消失。
但最后一个人却哆嗦着嘴说泡泡里有婴儿啼哭的尖声。
越到洞穴底部,薄膜的颜色越深,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因为它的颜色越发引人遐思。
它有了血色,似乎在模仿着人体的构造。
粘液,蜥蜴。
一行人虽然没有减员,但这一次的所见所闻却让他们险些发狂。
这个洞穴和平常的洞,再可怕的洞都不一样。
它像是一片领域,里面什么都可能出现,什么都可能诞生。
“那个巫师到底在做些什么?”一个年纪稍大的人拼命地咳嗽着。
“你怎么了?”其余几个人凑上来,在碰他的一瞬间身上忽觉一麻。
身上所有的毛孔里冒出了白色的泡沫,像是有细长的软虫钻进了每一个毛孔。
在人体的每一处,它们肆意钻孔筑巢。
这些人的皮肤很快变得干瘪,一点血液都没来的流出。
都化作了孔隙细小的泡沫。
紧接着这些人化作飞灰,在片刻之后变成了红色的小石头。
这些石头仅仅只有沙砾一般大,颜色黯淡至极,用肉眼勉强能看出些痕迹。
有几人拼命地跑到了最后。
而他们看见的是两个祈祷着的人。
一把剑从女人的背部刺进,在胸骨的位置露出剑尖,而剑尖穿着铁索扎进地面。
至于双腿,各被一把长剑贯穿,从膝关节内弯处挑破皮肉,沿着小腿骨穿透。
被钉穿的双腿跪在地上,真是无限虔诚。
脚后跟被短刀挖去皮肉,剔除部分骨骼后,一指粗的铁索在血肉里穿行。
肘关节也是同样的待遇,剥皮去骨后被半圆状的铁器贯穿,紧紧将整具人体扣在地面。
一剑穿腰椎骨。
一剑断颈椎骨。
她们跪拜着,为了其他的生命。
不断修复的躯体,可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修复,被剑贯穿,没有医疗,伤口继续腐烂,烂到骨头里,又长出新肉。
血水往下流,又干枯,流不出血就流眼泪。
“怎样的祈祷才能得到上天的恩赐?”
“最真实的血和肉是不可或缺的,因为血和肉组成我们荣耀的肉体。”
“但普通人出血剐肉会死,这样的祈祷价值太大。”
“而你们是可以修复身体的吧?”
“为了我们的生命和延续,请不要自私,勇敢一点好么?”
“请为我们祈祷呀!”
巫师信奉着,当人们进贡的足够虔诚,献出了人类的血肉骨血,他们信仰的主神就会以甘霖做出回应。
巫师手里是烧红的剑,仁子萋仍旧记得她们机缘巧合来到西北沙漠,救下无辜村民的时候,她和晚玉的名字并不是怪物,是英雄。
是上天的使者。
可是有一天仁子萋被侵略族落的怪物重伤,所有人舍弃她而跑,只有晚玉为了她一直和怪物和争斗,终于给了她足够的挣脱时间。
再当她和晚玉回到村落时,她们应该是英雄了。
村民也笑着围住她们,但不是所有人,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仁子萋,晚玉血迹干枯的衣襟上,还有破碎衣料下依旧洁白无瑕的皮肤,竟没有了伤口。
在沙漠的群落,向来有人\/祭的传统,在沙漠中水是最重要的,水也是主神的恩赐。
为了求雨,就得向主神有着足够的虔诚,至于这虔诚如何体现,就在于每年7月初七的人\/祭。
这祭祀本来是族落内抽签的,每次童男童女各一名。
成年男女各一名。
可是谁都想要自己活下去,如果只是伤害他人,就能让自己生存……
无论做出什么,在他们心底,这都是迫不得已。
仁子萋和晚玉身前各有一个人工挖空的小坑,里面是未干的血迹,散发着血的锈臭味。
如果观察仔细一点,就能发现血迹直到小坑的最上端,几乎每次放血都会放到那个程度。
巫师是最虔诚的,族落的族民们也是最虔诚的,因此每个月他都会割开仁子萋和晚玉的手腕和手臂,甚至脖颈来放满满一坑的血。
然后跪在黑暗的洞穴里,满面泪水的恳求神明对虔诚的垂怜。
晚玉的身体不好,比起仁子萋不知道弱多少。
每次放不了多少血就会疼的全身抽搐,但就算她昏死过去,巫师也不会停止放血。
就这样反反复复,晚玉的胳膊内侧全被刀割开,血肉翻卷,虽然神明的肌体重生能力很强,但晚玉的血肉是经常腐烂的。
长期的放血,感染,外加脏器衰竭,晚玉似乎没有多少清醒的时间,就算清醒过来各种并发症又很快让晚玉起了高烧。
仁子萋宁愿让巫师放自己的,也不愿意让他再去放晚玉的血。
每次这种时候仁子萋就叫嚣着放自己的血,别再去碰晚玉了。
晚玉的确死不了,但她这副满面泪水流干,浑身是血的样子早已不人不鬼。
在血\/坑旁还有一套银制的餐盘,餐盘很大,但并不厚,里面是用来盛放血肉的。
在这个群落,一般祭祀用的是背脊肉。
而现在的祭祀由巫师代劳。
晚玉的背上每一次才刚开始长新肉,又被巫师拿一指长的刀子割下,割成长条放在银盘子里。
刚开始割的时候,晚玉痛不欲生,肢体一边腐烂一边长,发臭发烂。
到后来,仁子萋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位是什么了。
很多时候都是一动不动,醒来的片刻也是满眼迷茫,像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发着高烧又昏过去。
有时候仁子萋尝试问她,晚玉也是歪倒着,不知所云。
她是彻底被折磨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