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西瓜,晚玉发现饼子哥和宋枕遥显得相当无聊,当然这是在她眼里的,饼子哥和宋枕遥更多的是沉默和有着各自的心事。
“遥?”晚玉灵机一动“饼子哥!我可是很有心的哦,为了让你的植物店更有意思和特色,我这里还给你准备了一些植物。”
宋枕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晚玉,于是低着头坐在一旁。
晚玉端出了几盆植物,其中一盆长的朴素,绿叶生的不密,枝丫上有几朵白色小花。
“遥,我告诉过你的,你记得它是谁么?”晚玉问道。
宋枕遥伸手碰了碰这植物的果子,圆溜溜的,但是很小,可能是新长出来的果,表皮还很亮,几个果子柄都是细细的,果子凑在一块儿。
“龙葵,它是一味中草药,全株都可以入药,这果子现在还是绿色,过了不久颜色就深了,果子也会变软。”
晚玉点了点头,表示很认同,饼子哥也来了兴趣,问旁边那长着毛茸茸花苞的什么植物。
“玻璃苣,原产于欧洲和小亚细亚。”晚玉道“这花有五片花瓣,颜色也漂亮到几乎透明,一般有蓝色,紫色,粉色等几种颜色。”
“你当真花了心思。”饼子哥笑道。
“那当然。”晚玉把手放在花冠下“我最喜欢的是托起这五片花瓣的部分,像不像一个小星星?在没有花瓣的地方悄悄地伸出一个小角来。”
不得不说,晚玉捣鼓中草药很有一手。
连饼子哥很久以前和她提过一次的猬菊都找到了,当然猬菊并不是典型菊花的模样。
它的花很大,像一个钟状或半球状,上面生着绒毛,质地摸起来有些硬,被蛛丝一样的毛包围在中间的是紫色的小花。
饼子哥抱着猬菊欢喜的不得了,说晚玉真是他的知己,提过一句就记在心里没忘。
先是聊了聊花卉,几人便开始摆货,晚玉心情也不错,虽和饼子哥闲聊也没忘了宋枕遥,不时和她搭几句话。
当然,宋枕遥心里是什么感受晚玉是不得而知了。
被囚禁34年精神崩溃,回到沧海桑田的家乡最爱的家人也被杀死。
在晚玉最脆弱的时候是四支八门夺走了她的一切。
她怎么会不恨四支八门,而自己呢?
她当真不恨自己?
摆好了货,宋枕遥选择逃避,借口自己要去见一个熟人匆匆离开。
晚玉似乎没有察觉,她和饼子哥面前一大堆瓶瓶罐罐的酒,答应了几声就让她走了。
该去哪里?
现在的自己算是个什么,背叛了四支八门,又猜到自己最爱的人可能对自己的身份抱有芥蒂。
最爱的人。
宋枕遥脚步匆匆,直到夕阳西下仍旧不愿回到酒店,靠在大桥上发呆。
大桥下是万里江水,水色映衬着霞光,波光粼粼。
两旁高楼林立,只是江水的尽头无遮无碍,像是通向永恒。
宋枕遥突然想起了晚玉,她正是像这江水一般,永无止境的生命,而自己呢?在她永恒的生命里,自己是沧海一粟,是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破碎记忆。
压抑。
宋枕遥在江边站了很久才准备回酒店,过了许久等到一辆出租,到半道上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被扒手偷走了,身上没有一分钱。
司机是个暴脾气,在半道上被丢下车,宋枕遥只知道这里是荒郊野外,她循着路牌往霞市市区里走,傍晚还没有降温,很热。
路上有男人向她吹口哨。
她只觉得喘不过气来,身边有很多鸣笛的声音,一刻不让她安宁。
十一点二十二分,宋枕遥找回了酒店,也多亏她思路清楚,没有迷路。
皮夹里的放着房卡,也被扒手摸走了,宋枕遥无力地蹲坐在房门前,她敲了敲,里面没有人。
聚会嘛,多喝一点也正常。
也不能怪晚玉,晚玉也不知道自己会遇上扒手,也不知道自己会因为没有现金被扔在荒郊野外,也不知道自己会被乡里的坏小子调戏……
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宋枕遥就是觉得委屈。
凌晨3点多,宋枕遥隐隐约约看见了个人影。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像是怕打扰她,然后开了房门。
“影……”晚玉只听到宋枕遥这样唤她,然后将手放在了自己腰上,死死地抓着。
“哎呀,我回来晚了。”晚玉低下身,手里是宋枕遥的手机。
“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打了你的手机,是一个陌生男人接听的,没有要还的意思,毕竟这是你的东西,哪有他随便拿的道理,我稍微收拾了他一下。”
宋枕遥腿发麻,暂时起不了声,晚玉也不忌讳,陪着她坐在酒店的走廊的地板上。
“你不是在和饼子哥在一块吗?”宋枕遥闷闷道。
“呀,虽说和饼子哥是老友,但喝酒这种事又没你重要,你走后我就找个理由推了,可惜咯,路上没有遇到你。”晚玉道。
“你一直在找我?”
“嗯。”晚玉声音小小的,顾及其他旅客还在睡觉。
“喝了蛮多的,没醉?”宋枕遥道。
“我要照顾你的呀,自然有个度,不会喝多,再开心也不至于。”晚玉用手指戳了戳宋枕遥的腿“疼么?”
“酸疼。”宋枕遥道。
“冰敷一下会好很多。”
“大晚上的哪里有冰?”宋枕遥道。
“啧,你要什么我不能给你呀。”晚玉身边放着一瓶矿泉水,宋枕遥问她为什么随身带矿泉水,晚玉摊手告诉她这是给她买的,她注意到宋枕遥也喝了一些酒,酒后喝点水可以降低酒精浓度。
宋枕遥不明白晚玉为什么要把矿泉水倒在手上,晚玉莞尔一笑把手指竖在唇边。
这是要自己安静?
宋枕遥很听晚玉的话,这会儿便不再说话。
酒店走廊的声控灯半分钟后关闭,除了洒落的柔和月光,走廊里再无一点亮光。
“嘘,给你看奇迹。”
没有风,晚玉手里的那滩水却泛起了细微波纹。
宋枕遥的注意力全在那一滩水上。
似乎在一瞬间,水就打着漩儿往上,有一条细一点的水线,如同四月里生长的嫩枝,分外舒展。
紧接着,一切又落回手掌里的那滩水。
宋枕遥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叮叮当当”的珠粒声,看向那一点点水,竟是有点点滴滴的跃动。
《琵琶行》里就有这么一句形容婉转凄切的琵琶声:“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遥,你碰碰它。”晚玉像是托着易碎的珠宝,将它捧到宋枕遥面前。
宋枕遥伸了一根手指点了点水面。
“冰的?”宋枕遥惊奇道。
“对呀。”
“明明刚才还是常温的水……”宋枕遥组织着语言。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要听好。”晚玉凑近了她的耳朵。
“这是只对你一个人说过的话,要知道,神明从不对任何人透露她的死穴。”
“你的死穴?”宋枕遥望着她。
“对,神明之间自相残杀,和鬼怪之间也是如此,因此与其说独有的能力是底牌,不如说是唯一的保命方法。”
“你……”宋枕遥犹豫着。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如果你认为我会背叛你,那也好,我把唯一能杀我的刀亲自放在你手里。”晚玉道。
“我的能力名为奇迹,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任何事只要我想都有可能发生,甚至任何不存在世界上的物都可能被创造。”
只要想,都能发生?
“但是这个能力有很大的不稳定性。”晚玉道,她轻轻皱起了眉头“一般的能力都是能凭空操控火焰,强制移动之类,虽说一般情况下我的能力也能做到,但是……”
晚玉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时候,这个能力会带给你最大的绝望。”
“当你想救一个人,你却发现,平时次次都能通过能力做到的事情,突然就在那一个万分紧张的时刻,什么都做不到。”
“你在那一个时刻千千万万次发动自己的能力,然后才发现,这个有可能才是最大的,能够摧毁你的魔咒。”
晚玉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
“这个能力不具有主动的攻击性,因此在寻常死斗下相当鸡肋,但这个能力也是最让人忌惮的,因为所有能力都有其上限,而我是无限的。”
“或许有些人能猜到我的能力,但没有人知道我的施术范围是视线以内的任何区域。”
“也就是说,只要剥夺我的视觉,无论是以挖掉我的眼睛的方式还是如何,我就没有了任何反击的余地。”
宋枕遥只是看着地板。
“我不想杀你。”
“不,也许有那一天呢,你要对我刀剑相向。”晚玉摇摇头。
“为什么要这么说?”宋枕遥道,她不愿接受这样一个答案。
鸟尽弓藏的道理晚玉太懂了,等到朝市问题解决后自己会受到怎样的忌惮?
要么死,要么被奴役。
在同类神明中自己也不过是道美餐。
自己会选择哪一种呢?
自由地抗争吧,哪怕下一刻就是被虐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