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听到叔叔呵斥,丁庖赶紧唯唯诺诺道。
“刚才说到哪里了?”
“叔叔说——做梦。”
“奥,是这里。说起做梦,谁还不会做个梦啊,或许其他人做这么一个梦也没有什么,毕竟只是一个梦而已!可是这次做梦的人是赵豹,赵豹做梦,可是分类别的。怎么分,就要从他的几大嗜好说起。其中为首的,就是偏信天象、托梦这类虚无缥缈之事,而且往往深陷其中,一信到底。”
“啊——这也行啊。”丁庖赶紧附和道。
“仔细听着。”邯郸令再次呵斥道。
“您说。”丁庖想不通,这次他拍马屁掐点怎么又错了。
“果然,第二天他的夫人就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并且再次天生异象!从此之后,赵豹就非常的溺爱这个女儿,并取名——赵姬。这个赵姬果然不负所望,一点也不简单,什么女红啊等等女孩子的家伙事,是一概不会,反倒是喜欢上了走街串巷、抛头露面的到处闲逛,后来竟又喜欢上了做生意。凡此种种,赵豹在得知后不但不生气,反而是非常的高兴,大口称赞他的女儿就是有异象,比别家的大男人还要强上不少。并且,赵豹还不是说说就了事,只要是女儿张口,不管是什么离经叛道之举,老家伙都会不遗余力,即便就是天上的星星,也会想办法摘一下。直到后来,赵姬就开起了这家闻名邯郸的‘不羡仙’大酒楼。酒楼开张之日,赵豹不但亲自过来给女儿捧场,而且还生拉硬拽了,很多的宗室封君和达官贵胄,其场面可谓是要多大有多大,一时间万人空巷,热闹非常。开张之后,你还别说,人家赵姬本身就是邯郸城的名媛第一,又加上有背景更有生意头脑,‘不羡仙’的生意一开始就好的不得了,而且是越来越好。只是在近几年来,这个赵姬却是很少在‘不羡仙’露面,可能是年纪大了要嫁人了吧... ...慢慢的,她也就被众人遗忘了。所以,一直到现在这个时候,都成了鲜为人知的隐秘了。”
“咳...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邯郸令丁大义都有点嘴干舌燥了。
“叔叔,您喝水。”丁庖这次终于掐准了点。
“咕咕...咕咕咕咕...”邯郸令接过侄子的水囊,一通猛灌。
在清理了一下嗓门后,他开始了这段故事的结束语:“如果不是你今天惹出来这事,我倒是也忘记了这茬!现在知道了... ...以后玩归玩,可千万别再招惹她们了,那都是些手眼通天的主,咱们可是惹不起啊!”
“哦...嗯嗯嗯...好的,叔叔,以后就是给我八个胆,我也不会再去惹事了,我要是说话不算数,就让...就让我以后生孩子没有屁眼,生儿子没有小鸡鸡...”丁庖向着叔叔丁大义一顿发誓赌咒。
“别胡说,你父亲和我还指着你,为咱们丁家传宗接代呢...咋能生孩子没有屁眼呢!特别是生儿子没有小鸡鸡这一条,简直是胡说八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说起话来还是这样不着四六、没轻没重的,这些年的光景都给驴活过了吗?!”邯郸令大声斥责道。
“看我这破嘴!”啪——庖丁知道又坏菜了,看到叔叔的盛怒,他也只能给自己来这么一巴掌。
“好了,你这就回家吧赶紧,看见你我就生大气!”听到侄子胡说,邯郸令丁大义顿时火冒三丈。
这个邯郸令膝下无子,只有几个女儿,哥哥也就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所以兄弟两人都宠得不得了,现在的毛病也是被生生惯出来的。就像丁庖做的这个邯郸城门校尉的差事,也是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叔叔丁大义利用职务之便硬给放上的。
知道出门黄历不对,今天是反复犯错,几乎都要错到姥姥家的丁庖,听见叔叔要放自己,赶紧灰溜溜的撤回家了。至于城门守卫的公差,自有叔叔照应,他向来是不用管的。
视线重新转回“不羡仙”。
刚才丁庖和叔叔丁大义表演的一幕闹剧,毫无遗漏的看在了刚巧进入酒楼的,吕不韦和值白班的异人眼中。
对于已经精明到了一定程度的吕不韦来说,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其中之一就是——想要在邯郸做生意,没有个扎实的背景是绝对玩不转的!而异人虽然收获的信息远没有吕不韦的多,可也有他的收获:或许,这个邯郸令真正畏惧的,是哪天考验自己和最终决定他留在酒楼的年轻女子(没办法,陷入情网的异人,已经陷入了一恋傻三年的怪圈了,他就是看见两只小鸟打架,都会想到赵姬的身上——嗯?这一定是哪位姑娘导演的云云)。
“不羡仙”掌柜新柔,没有费多少周折就把赵吏酒后闹事事件,给妥善处理了,足见其经验的丰富和行事风格的老辣,这是一个简单的商人场历练不出来的。所谓“相府里出来的仆人,都能独挡一面”,吕不韦觉得这似乎是一条路,起码是一条线,他可以顺着找到心目中的靠山,甚至是商业上的盟友。一旦此路可通,那么他在邯郸的第一单生意,就可以展开了。
因为不能一直傻傻的站在,方才看热闹的地方冥想,吕不韦就先低调的在一楼的散客大厅里坐了下来,并叫了一点吃食茶酒。
“不羡仙”有规定,按照花费的多少(就像现在的保底价)安排坐席和楼层,买酒等花费不多,则就只能在一楼散坐。
不一会儿,掌柜新柔站在了舞台之上,在向着八方来客简单行了一礼之后,说道:“各位贵客安坐,方才有闹事者扰了大家的兴致,是我‘不羡仙’服务不当,新柔在这里向大家赔礼了...”
说完,新柔向着众人再次拱手致歉,然后接着道:“为了表示对大家的歉意,下面免费献上一支歌舞《琵琶赋》,聊表心意。望——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听到有免费的歌舞可以欣赏,众人掌声雷动,一瞬间就把刚才的不快,用光速给抛到了脑后。毕竟来这里的人,都是图高兴的,谁愿意一直沉浸在郁郁不快之中呢!
不一会儿,整个“不羡仙”赵乐大作,在宽阔的一楼大厅,左右各两排,十四五岁模样的妙龄女乐人,娴熟的演奏着各式的精美乐器,编钟、编磬、鼓、琴、瑟、均钟(律准)、笙、排箫、篪等乐器应有尽有。
紧接着,有伴舞的六名舞女先行上了舞台,然后是一个穿着罗绮舞衣,纤腰嬴形身材曼妙的年轻舞者,一边轻舞,一边深情的吟唱,接续也登上了舞台。
一众看客,包括吕不韦都放下了眼下的各种事情,定睛看去:只见年轻舞者,忽而双眉颦蹙,表现出无限的哀愁;忽而笑颊粲然,表现出无边的喜乐;忽而侧身垂睫,表现出低回宛转的娇羞;忽而张目嗔视,表现出叱咤风云的盛怒;忽而轻柔地点额抚臂,画眼描眉,表演着细腻妥贴的梳妆;忽而挺身屹立,按箭引弓,使人几乎听得见铮铮的弦响!
有诗词形容,这邯郸城大酒楼的一时盛景,曰:“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堂上置爵酒,使作邯郸倡。”
晋成公的《琵琶赋》也有描写赵女动人的舞姿,曰:“飞龙列舞,赵女骈罗,进如惊鸿,转似回波。”
一曲歌舞罢,众人依然在云里雾里陶醉不能回归,美女们轻盈的舞姿和醉人的歌声,以及美妙的乐曲,在他们的脑海里久久回荡,挥之不去。
就在这个时候,有美女主持欣然上台,说道:“下面进入‘不羡仙’的政论时间。和往常一样,首先由一方提出论题,然后大家竞相争辩。有哪位才子首先出题?”
美女主持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一位赵国仕子首先登台,陈述了自己的论题:“纵观天下形势,一统之数已现,七国之中到底谁能够问鼎,一统天下?请各位拆解。”
一张口就是“一统”这个敏感话题,一时间得到了在场之人的踊跃发言。
“呵呵...我认为赵国最有可能。”只见另一位赵国士子大步走上舞台,“鄙人赵国士子,先行论战了。”
“好。”鼓掌之声大起。
“我大赵国,自从先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军力大增,而后先惠文王励精图治,政治清明,百姓富足,国家赋税骤增,国库充盈,我大赵国四面出击,不但疆土增加了不少,更是力挫强秦;如今大王英年有为,文有赵胜、虞卿,武有老将廉颇,就是年轻的一代中,也是人才辈出,像马服君的儿子赵括,据说是能文善武,每每奇谋叠出,大有超过其父亲的势头。综上所述,所以我说我大赵国必将一统天下。”
“有理有据,至情至理,说的好。赵国万年,大赵国万年……”
“好!说得好!”
此起彼伏的几波次掌声,主场优势,很明显。
不过,论战者,怎么能只持有一种观点呢!很快的,就有一名士子接续上得舞台,开始了他的驳论之言。
“前面兄台虽然说得不错,可我还是更看好秦国。”
“嗨——秦国有什么好的,你倒说说看!”毕竟是赵国的主场,这番定论,倒彩声,反问声实属平常。
“各位,各位,且听在下给大家算算账。”士子不温不怒道。
“奥——倒是来了个奸商不成?!”
“哈哈哈哈!”
又是一轮倒彩。
士子也不恼怒,接着说道:“秦国自从秦孝公5年任用商鞅变法以来,国力日渐强盛,如今算起来已有近百年的积累了。而赵国的强盛,从先武灵王23年,也就是胡服骑射那年算起来,到了如今,才仅仅四十年。百年积累和四十年的累积,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会相差很多,这个是无论谁都无法否认的实事!算过了时间,咋们再看看国力,秦国单就土地和人口,就比赵国的两倍还要多,那多出来的部分,其累年积攒的财富,大家想过没有!”
这次换做前番起哄的那些人禁声了,因为没有人能回答。
士子对这个反应很满意,声音更加铿锵的接续说道:“一统天下,那是要打仗的。打仗,固然士兵的素质,士兵的士气,以及将帅的谋略都很重要,但是大家想过没有,一统之战,必将是倾国大战,是需要把所有的底牌都拿出来、亮一亮,最后死拼到底的!这样的大仗,一旦打起来,必然会耗费很长的时间,敌对双方的大几十万人在哪里周旋,其人力、财力、物力都会急剧的被消耗掉。我推算,这样的仗打到最后,一切阴谋阳谋、权术诈力都将化归乌有,唯一起作用的,就只有看那边的钱多、物多、人多了。”
这位仕子说完,大堂里面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被他算出来的数据,和最终得出的结果给——怔住了。
可是,这里毕竟六国仕子居多,又是赵国的主场,不一会儿就有仕子回过神来,开始走上舞台反驳,道:“此言大谬矣!即便是秦国的整体实力强于赵国,但是具体一场战争的胜败之数,却要看具体参战的将帅谋略,和士卒是否用命。百年之前的齐魏桂陵之战,当时魏国经过魏文侯的变法革新,国力军力,都一跃成为中原第一强国,按照阁下的推算思路,可以这样说,如果是正面战场硬碰硬,齐国绝对不会是魏国的对手。可是,此战最终的事实是,当时的齐国统帅田忌和军师孙膑,采取了非凡的围魏救赵策略,最终一举大败强魏,并生擒魏国统帅庞涓。后来,再有马陵之战,魏国再败,从此不可一世的大魏国,还不是光荣不再,沦为了二流的弱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