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冷柜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林晓正弯腰比对两款蜂蜜的生产日期。手机在帆布袋里突然震动,惊得她碰歪了货架上的果酱瓶。陈阳在五米外的零食区回头,看见妻子握着手机僵在原地,指节泛白。
\"老赵出事了。\"她声音发紧,把屏幕转向丈夫。信息只有七个字:\"滹沱河畔,速来。\"发信人是他们共同的老友赵振海,定位显示在石家庄西郊。
陈阳抓过货架上的矿泉水往推车里扔,瓶身凝结的水珠在裤管洇出深色痕迹。结账时收银员多看了他们两眼——这对夫妻突然变得像绷紧的弓弦,购物袋里的酸奶和话梅糖还在,却再没有方才挑拣时的闲适。
回家路上梧桐叶扑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器刮出急促的节奏。林晓翻着通讯录挨个打电话:物业管家来浇花,对门张老师帮忙收快递。陈阳单手打方向盘的间隙,给汽修厂老吴发了条语音:\"帮我把吉普车保养全套,现在就要。\"
衣橱门砰砰开合,登山包重新见了天日。林晓抖开尘封的冲锋衣,樟脑丸的气味混着记忆扑面而来——上次穿这件衣服还是三年前在怒江峡谷。陈阳蹲在地上检查应急包,手电筒的光圈在天花板乱晃:\"帐篷要不要带?\"
\"先别慌。\"林晓按住他翻找睡袋的手,\"老赵不是冒失的人。\"手机适时亮起,陌生号码发来张模糊的照片:浑浊的河水漫过桥墩,岸边歪着辆沾满泥浆的黑色SUV,车牌被黄胶带遮住最后两位。
深夜的高速公路飘着薄雾。吉普车后座堆着救生绳和防水包,副驾驶座上的林晓正用平板查卫星地图。\"滹沱河上游三个水库都在泄洪,\"她指尖划过发亮的屏幕,\"老赵最后定位在黄壁庄水库下游二十公里的河滩地。\"
陈阳把油门往下压了压。仪表盘蓝光映着他下巴的胡茬,车载广播突然插播暴雨红色预警,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被雨刮器切成碎片。后视镜里,城市灯火渐次熄灭在雨幕之后。
黎明前最黑的时刻,他们拐下省道。泥浆突然裹住轮胎,吉普车像喝醉似的左右打滑。陈阳熄火下车,手电光柱劈开雨帘,照见前方路面横着断树。林晓套上雨靴的工夫,他已经从后备箱抽出工兵铲。
\"等等。\"她突然抓住丈夫手腕。雨声里混着微弱的金属刮擦声,像是生锈的绞盘在转动。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关掉手电。黑暗中,三百米外的河湾处晃着两点昏黄灯光。
踩着及踝的泥水摸过去,临时工棚的轮廓渐渐清晰。三辆渣土车歪在芦苇丛里,车斗残留着可疑的暗红色砂石。林晓摸出手机想拍照,发现信号格早就空了。
\"姓赵的嘴挺硬啊。\"工棚里突然炸开男人的咆哮。陈阳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这是二十年前他们在青海跑野外时练就的本能。林晓的指甲掐进他掌心,借着缝隙看见老赵被绑在铁椅上,左眼肿得只剩条缝。
穿胶鞋的壮汉正拎着扳手来回踱步,棚顶吊灯在他秃头上晃出油光:\"最后问一遍,账本在哪?\"老赵吐出口血沫,含混地笑:\"在滹沱河龙王庙供着呢,有种去捞啊。\"
扳手抡起的瞬间,陈阳踹翻了门口的柴油桶。巨响惊飞夜栖的水鸟,林晓抓起河滩的鹅卵石砸向工棚铁皮墙。壮汉刚转身,老赵连人带椅撞向他膝窝,三人滚作一团。
混战结束得比想象中快。陈阳用救生绳捆人时,发现对方后颈纹着褪色的狼头。林晓给老赵割开扎带的手腕已经肿成紫萝卜,\"你特么怎么招惹上沙河帮的人?\"
\"上个月接了个地质勘探的活。\"老赵扯掉嘴里的破布,\"在河床底下摸到些不该摸的东西。\"他从裤腰暗袋抠出枚沾血的U盘,\"三十七家采砂场偷采坐标,还有省道改线的贪污证据。\"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吉普车在泥路上颠簸。后座的老赵捧着保温杯直哆嗦,热水洒在伤口也浑然不觉。林晓翻着染血的账本,忽然笑出声:\"你这老东西,五十多岁还玩无间道呢?\"
\"少废话,开你的车。\"老赵龇牙咧嘴地摸烟,发现烟盒早泡成了纸浆。陈阳从兜里摸出话梅糖抛过去:\"先说好,送你到安全屋我们就撤。\"
\"撤个屁。\"老赵把糖咬得咔咔响,\"河道下面埋着三辆报废面包车,你们猜车里有什么?\"雨刷器突然卡住,陈阳骂了句脏话。远处传来警笛的呜咽,混着沙沙的雨声,分不清是追兵还是救兵。
林晓摇下车窗,潮湿的风灌进来,冲散了血腥味。她望着后视镜里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忽然想起超市里那瓶没来得及买的蜂蜜。糖罐此刻应该还在货架上,等着被哪个寻常主妇带回家,浇在松饼上,化开某个平静清晨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