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陈母猛地伸手抓住身旁陈奇的胳膊，陈奇被她扯着弓着腰直不起身，她耳垂上的翡翠坠子随着剧烈喘息撞出细响，涂着鲜红甲油的指尖几乎要掐进儿子西装面料，“参与了？你参与了什么？”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血珠，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妈，这1000万我们把哥哥的房子卖了不就有了，干嘛要我住10年？”陈奇听到这句话猛地一箭步走到屏风前，甩脱了陈母的手，他的小眼睛瞟向博古架上的青铜饕餮尊，又急切的忽然拔高声音：“明明你卖了哥的别墅就有钱了！”尾音被穿堂风卷着撞上房梁，惊得檐角铜铃骤响。
“陈奇，你参与了什么？”陈母忽而变得咬牙切齿，再次紧紧攥住陈奇的手臂。
“妈，我没参与什么，你怎么不相信我呢！都是哥做的，哥都死了半年了！”陈奇像个犯了错被发现的小学生，急切的想要逃避自己的错误。
“人家来的合情合理，现在你们请人家走，得诚心实意才行，偷奸耍滑，恶鬼缠身啊。”钟艾的声音很慵懒，像弹幕一样从屏风里飘出来。
陈母这下是再愚钝，也听明白了这句话，
啪。
耳光清脆的声音响彻会客厅。
“关你在凶宅十年都算便宜！“陈母几乎是冲过去甩了这个耳光，鲜红的指甲划过陈奇的脸，渗出血珠，“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件事！公司股价跌了六成！董事会那些老狐狸...“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转向屏风方向再次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
“大师，我把他关在陈飞的房子里，您看可以吗？家里的公司因为这两个混账的事情已经一落千丈了，家族还有其他人等吃饭，1000万实在是……”陈母抹了抹眼泪，还颤抖着声音道。
“妈！”陈奇一脸不解，吼道。
“大师，那两个孩子在哪，我给她们磕个头，这都怪我，都怪我，疏于管教……教出这两个混账……”陈母到此，已经完全没了刚进门时的精明感，像个无措的小孩一样哭着走着念叨着。
她的高跟鞋哒哒声响起，有种诡异感。
“妈，你疯了？”陈奇皱起眉头，一脸嫌弃，似乎十分不解自己的母亲怎么忽然说这些话。
“陈奇啊，陈奇！”陈母听到这句话情绪忽然崩溃，咆哮道。
陈奇被这声吓了一跳，但也知道母亲的情绪状态已经不适合继续胡搅蛮缠了，只能低下了头。
钟艾闻声有些触动，脸上浮现出对这个无措中年女人的悲悯。
“人各有命。”破奴适时提醒，语气还是十分冷漠。
钟艾点头，隔着屏风看着那个掩面痛哭的女人，喉头滚动，似乎咽下了一口苦泪。
她自知不该太多情绪，但到底也是个凡人，难免触动。
她也知道，对他人的命数起念动情，乃大忌。
半晌，钟艾才忽略了陈母的哭声，深深叹了一口气。
破奴知道她这是准备好了，冷静嘱咐道：“准备三牲六畜，燃七七往生香。“破奴的声音混着桌子上燃烧着的檀香香灰簌簌落下。
钟艾面无表情打开手机发消息，不一会儿，钟家的四个阿姨便端着一碗米、一碗面、以及马肉、牛肉、羊肉，猪肉、狗肉、鸡肉、鸭肉、鹅肉和羊肉各一碗，还有四个香炉以及一大袋子的蜡烛和线香进了门。
四位阿姨冷漠放下，随后又冷漠地离开。
陈母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陈奇则表情阴郁站在一旁。
他此刻对那个被关在房子里的决定十分不满，但他还是选择先等钟艾做完法事再说，心中默默盘算着怎么对母亲死缠烂打达到目的。
几个出怪事的房子里，陈飞的房子最恐怖，因为去年那起案子，就是在那个房子里发生的。
那天陈飞磕了药，和以前一样半哄半吓地带回了那两个学生，实施暴行到凌晨，一直到那两个孩子失去了气息才惊醒自己犯了罪。
陈奇其实不止一次参与过自己哥哥做的荒唐事，但出事那几天他恰巧在美国出差，回国的时候，陈飞已经被抓。
消息被传到他那的时候，他庆幸了不知多少次自己事后清理的干净。
由于案情简洁明了性质恶劣，因而判决很快，又过了不久，陈飞被执行了注射死刑。
而陈家的怪事，从陈飞死之后便开始了。
陈母依稀记得，自己在怪事之后强行让陈奇陪同去过几次那房子，她先是带人整理遗物，后来带人做法事，而每次陈奇都不肯进去。
陈母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胆小的样子，便以为他只是胆小病犯了。
谁知，这人是心虚。
“陈奇，把香点上，插在香炉里，点上蜡烛，用蜡烛把地上的东西围起来，香炉放在最外面四个角。”钟艾发出指示。
陈奇在地上那堆东西前蹲下来，按照钟艾的指示摆放起来，越摆到后面，他的手抖地越厉害。
最后一根线香，他举着迟迟插不进去。
钟艾见准备的差不多了，起身，顺手拿起身后柜子上的一张红布，一个鼓槌走出屏风。
陈奇半跪在地上，闻声抬头，眼中对钟艾的姿色有惊艳之态，钟艾一低头，便瞥见陈奇正偷瞄自己裸露的脖颈——下一刻，男人突然闷哼着捂住眼睛。
“眼珠不想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钟艾将鼓槌抵在他喉结，冰凉乌木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陈母见这情形，自觉丢脸，把脸转到了另一边，陈奇也知道自己犯了错，继续低头准备插香，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正在吞没他的一切。
“插进去，你拖一分钟，就多一分钟恐惧。”钟艾在他身旁站定，冷漠说道。
陈奇闻言似乎下了下决心，闭上眼睛一把把香插了进去。
同一时刻，钟艾一脚踹在了他的另一只腿上，陈奇瞬间变成了双腿跪地的姿势。
钟艾随即迅速把手上的红布盖在了陈奇头上。
陈奇眼前被红光笼罩，隔绝了一切，这让他心底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一瞬间，他的眼泪便不自觉流了出来，但还是咬着牙掐着大腿压制住了离开的冲动。
长痛和短痛哪个更痛他还是分得清的。
钟艾一点眼神都没分给陈母，从容转身，拿起她最喜欢的那款通灵鼓，这鼓是钟艾的爷爷钟老爷子做的，自从他退休有二十多年没用过了。
而钟六生前通灵则更喜欢一套来自400年前的铜铃铛，钟家世代以来，每个继承人都有个自己最喜欢的法器。
只有钟艾是随心所欲，看心情选器具。
破奴对她没什么期待，毕竟这人是唯一一个全无术数本领的继承人，一切都靠他，因而也就随她去了。
钟艾此时已经开始装模作样的敲起了鼓，围着陈奇转起圈来。
鼓声阵阵，似乎敲在了陈家母子的心口上。
破奴身影幻化在两个女学生身前，道：“一刻钟后，会有人来接你们去地府，你们跟着的这人阳债未偿，阴司不收，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他定然会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天道难违，放下执念，安心去吧。”
钟艾闻言看过来，只见那两个穿着运动鞋的女鬼魂脸色十分稚嫩，身上的伤口正滴着血，那血落在地上，瞬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