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心下疑惑,不知眼前六女是何来历,但有唐虎和齐镇恶跟在身旁,倒也不惧,他很想看看,这种时候为他挺身而出者,究竟是谁。
而后,苏云被六女护持,杀出破庙,只见雨幕中六骑快马早已候在道旁。
为首持剑女子俯身将苏云扶上马背,自己亦翻身上鞍,抖缰喝道。
“紧随我等,切勿失散!”
言罢,六骑如离弦之箭,在暴雨中疾驰而行。
苏云但觉马蹄踏水溅起三尺银花,两侧景物如飞而逝,兼之浑身浴血,竟不知此去方向几何。
行约半个时辰,雨势稍歇,前方城楼轮廓渐显。
苏云抬眼望去,见城头飞檐斗拱,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分明是皇城规制,心下大惊,勒马问道。
“诸位姑娘,为何引我至皇城?”
持剑女子头也不回,沉声道。
“家主有令,见到正主便知分晓。”
苏云虽疑窦丛生,然见六女身法诡异,且方才救命之恩未报,只得按捺心神,随队入城。
绕过紫禁城三重门,竟至清华殿外。
但见殿门大开,宫灯摇曳,殿内烛影摇红,一人身着茜纱裙,头戴九鸾金步摇,正倚栏而立。
苏云定睛一看,却是嫣然公主,心下顿时恍然。
朱雀阁果然是武明空一脉所属,当年武氏曾权倾朝野,虽经变故,仍有旧部蛰伏,如今看来,嫣然公主竟暗中掌控此等势力。
“苏爱卿,别来无恙?”
嫣然公主转身笑道,语气轻佻,
“本宫早知你要涉险,特遣朱雀阁姊妹护你周全,可还合心意?”
苏云抱拳正色道。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只是深夜入宫,于礼不合,臣还是先行告退。”
言罢便要转身,却被嫣然公主伸手拦住。
“急什么?本宫费了好大力气,才请动朱雀阁诸位姊姊,难道你不想知道,她们为何肯为你拼命?”
话音未落,殿外忽有环佩声响,一中年美妇款步而入,头戴金凤钗,身着墨绿宫装,腰间悬一玉牌,上刻“朱雀副使”四字。
六女见状,齐齐施礼。
“见过副阁主。”
美妇微微颔首,目光如电,扫过苏云道。
“嫣然,武主召见,事关大计,刻不容缓。”
嫣然公主秀眉微蹙,显然不甘,却又无奈,只得对苏云道。
“算你走运,本宫暂且放你回去。不过苏云,你该明白,这天下间,能护你周全的,唯有本宫。”
苏云不敢多言,匆匆告退,方出殿门,忽闻身后有人唤道。
“苏大人留步。”
转身见是包不整,头戴儒巾,手持油纸伞,正立在廊下。
此人乃大周第一状师,曾在京都府与苏云对簿公堂,虽败却得苏云敬重,二人素以“对手”相称,却因立场不同,终未深交。
“包先生深夜在此,不知所为何事?”
苏云拱手道。
包不整苦笑道。
“我专为大人而来。方才朱雀阁之事,大人可曾疑惑?”
苏云点头。
“正欲请教。”
包不整凑近,压低声音道。
“大人可知,朱雀阁向来只听武主调遣,便是当今陛下,亦难动其分毫。今次肯为大人涉险,实有二因。”
“其一,公主以武氏宗祠秘典为质,换得朱雀阁出手,此典乃武家命脉,公主此举,不啻断尾求生。”
“其二,大人近来所作所为,已入武主法眼。那老夫人虽退隐多年,却始终心系朝堂,她若看重大人,便是天塌下来,朱雀阁也得护你。”
苏云闻言,心头剧震。
他早知嫣然公主对自己有意,却不想竟肯付出如此代价。
想起此前太庙祈福,公主屡屡示好,又在寿宴上力挺自己,种种过往,竟非全是权谋,或许真有几分真情。
正沉吟间,包不整又道。
“大人,我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云道。
“但说无妨。”
包不整叹道。
“公主虽贵为金枝,却一生困于权谋之中。她若对你无情,大可坐视你死,何必拿武氏根基冒险?大人啊,有些情分,莫要辜负了。”
言罢,包不整深深一揖,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苏云望着他的背影,只觉手中玄铁令愈发沉重。
抬头望向清华殿,见嫣然公主正与副阁主低声交谈,殿内烛火映得她身影寂寥。
夜更深了,宫墙下的青苔在雨中泛着冷光。
苏云深吸一口气,将玄铁令收入怀中,转身走向宫外。
行至宫门口,唐枫早已带暗卫等候。
见苏云浑身是血,唐枫忙迎上来。
“大人受伤了?”
苏云摇头。
“皮外伤,不打紧。”
说着翻身上马,忽然对唐枫道。
“明日去查一件事,武明空一脉,当年在太子谋反案中,究竟扮演了何等角色。”
沉吟片刻,
他又补充一句。
“此事极难,若不可为,不必强求。”
唐枫领命,却见苏云望着皇城方向,低声自语。
“朱雀阁、朱砂牡丹、玄铁令……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
是夜,苏云回到唐府,先去探望婉儿。
见她仍在昏睡,肩头纱布上渗着淡淡血迹,心中又是一痛。
想起包不整的话,忽然苦笑。
这边是婉儿为他拚命,那边是嫣然公主为他涉险,还有明珠公主对他情深义重。
人若是太俊朗,何尝不是一种罪过?
正出神间,唐枫来报。
“大人,江南织造局急报,吴宗翰已将水力织机改良图送往各地,预计月余便可投产。”
苏云点头,忽又问道。
“可曾查到右相与摘星楼新的联络?”
唐枫沉声道。
“暂无头绪,但卑职发现,二皇子近日频繁出入西厂,怕是要对大人再下黑手。”
苏云冷笑。
“随他去。明日早朝,我便将牡丹园所得地图呈给陛下,不管牵扯到谁,总要揭开这层迷雾。”
说罢,取出羊皮纸,借灯光又看了一遍。
地图上北郊废寺的标记格外醒目,想起破庙中周无名的话。
玄铁令本就是个陷阱。
心中愈发笃定。
这陷阱背后,必是当年太子谋反的真相,而自己,正是那个破局之人。
子时已过,窗外雨声渐歇。
苏云吹灭烛火,却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