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引人注意,孟蕊镇定地将纸条收入袖中,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心中已泛起疑惑的波澜。
吴宁清是吴贵妃的侄女,与孟蕊交情不深,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明,而要偷偷给孟蕊塞纸条呢?
而吴夫人就那么碰巧,在吴宁清与孟蕊说话时崴了脚,像是故意要支开吴宁清似的,让孟蕊更觉奇怪。
孟蕊准备无人注意时再看纸条,可惜,一直走到紫宸殿,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金碧辉煌的紫宸殿内,大半的宾客已经到齐。
从慈宁宫中一起过来的夫人小姐们,在宫人的引导下,依次入席。
孟天和孟蕊刚踏入紫宸殿,站在门口,正要走去自己的座位时,一名身着紫色官服的中年官员,从旁边突然冒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谢夫人,多年不见,可还记得在下?”
孟天和孟蕊同时看过去,眼前的官员年纪在四五十岁上下,身形修长,气度沉稳,面容清瘦,双目深邃而有神,浑身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
“你是……”孟天犹豫地问,“礼部的贺大人?”
“谢夫人好记性!”
礼部尚书贺维钦,对孟天拱了拱手。
“还未恭贺谢公子状元夺魁,谢夫人生了个好儿子啊!”
“好说好说,贺公子夺得探花,同喜同喜。”
孟天回礼拱了拱手。
孟蕊也客气一礼,“见过贺大人。”
她觉得这个贺大人好生奇怪,叫她娘亲谢夫人就算了,大哥姓孟名瑾,是京中人人皆知的事,贺大人怎么还称呼她大哥谢公子呢?
贺维钦对孟蕊点了点头,继续一板一眼对孟天说:
“谢夫人,我儿腹中有几滴墨水,我最清楚,他不过是运气好,若论真才实学,他根本无法与博古通今、才思敏捷的谢公子相比。”
“贺大人太客气了。”
孟天确定了此人的身份,此刻只想找理由躲开。
“快开宴了,我们正要入席,不打扰贺大人。”
孟天对孟蕊挤了挤眼,孟蕊连忙帮腔:
“娘亲,我们的座位应该在那边,快些过去为好。”
“二位且慢!”贺维钦继续拦住她们,“距离开宴还有小半个时辰,不必急于入席。”
“你怎么知道?万一陛下马上就过来了呢?”孟天的耐心即将告罄。
贺维钦郑重其事地说:“太后寿宴,由内务府主办,礼部协办,本官是礼部尚书,可以确保寿宴开宴时间的准确。”
孟蕊看向贺维钦正直又古板的脸,心想怪不得每次宫宴都那么准时,原来是有这位贺大人把关,她和娘亲找的理由不奏效啊。
孟天叹了口气,无奈地问:“贺大人找我,所为何事?”
“关于谢公子之姓氏,望谢夫人慎重考虑。”
贺维钦严肃而认真地说。
“谢公子以孟瑾之名参加科举,一朝登科,往后官职任命,都会用孟瑾之名,此名由来,也都会记录在册,随母姓甚少,为了谢公子的前途,请谢夫人同意谢公子改换父姓。”
“你对我儿子还挺关心。”孟天不置可否。
贺维钦一本正经道:“本官身为礼部尚书,有维护大齐礼法礼制之责,随母姓,不合礼制,应当及时纠正。”
“我儿子跟我姓,怎么就不合礼制?”孟天不高兴了,“我看你这老古板管得太多。”
眼看两人要谈崩,周围还有不少好奇看过来的眼睛,孟蕊连忙出来打圆场。
“贺大人,今日是太后娘娘寿宴,不方便谈此事,要不之后再说?”
贺维钦皱眉道:
“此前本官已将此事提醒谢大人,谢大人说要听夫人的,于是,本官多次递拜帖到谢府,想要当面与谢夫人谈论此事,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本官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在寿宴上,与谢夫人说明情况。”
孟蕊眼皮跳了跳,这位贺大人,是在责怪谢清源和孟天拒了他的拜帖,逼着他在太后寿宴上堵人?
“额……贺大人,我母亲不喜交际,所有帖子她都推了,不是针对您。”孟蕊解释道。
“本官不计较此等小事,但我提出的改换父姓一事,很重要,谢夫人切不可敷衍了事。”
贺维钦寸步不让,盯着孟天,要一个回答。
“谢夫人,你同意令公子改换父姓吗?只要你同意,之后的事,本官自会解决妥当。”
孟瑾还未被授予官职,所有档案存在礼部,此时换姓,贺维钦自能处理好,再转去吏部。
君臣父子,自古如此,一个随母姓的状元,在礼部尚书贺维钦看来,是他维护大齐礼制的失职,他必须纠正这一错误。
孟天不耐烦地双手抱臂,凝视着贺维钦,“我就不同意换姓,你能如何?”
贺维钦深吸一口气,沉着的双眼中闪烁着坚定,开始给孟天讲起礼法的重要性,引经据典,说明子随父姓的正统性。
听着贺维钦满口的之乎者也,孟天更烦躁了。
她此刻无比认同,谢清源说得没错,这个姓贺的,真的很不好相处。
贺维钦是二十多年前的状元,本就才华横溢,能出口成章,这些年宦海沉浮,让他既有文人的风雅,又不失官员的稳重,言辞华丽又蕴含道理。
越来越多的人,被贺维钦的高谈阔论吸引过来。
不少文官认真聆听贺维钦的“高见”,捧场地为他赞叹。
只能大概听懂他晦涩言语的武官和纨绔子们,互相询问,窃窃私语:
“贺大人在说什么大道理?谁又得罪他了?”
“是在劝说孟夫人,让状元郎改姓,随父亲姓谢呢。”
“姓谢好啊,谢太傅门生遍天下,状元郎本就是谢家子孙,改姓谢,以后更是前途无量。”
“但是看样子,孟夫人不愿意呀,谢大人入赘孟家,又和谢家断绝关系,儿子再改回谢姓,也是有些说不过去。”
“民间入赘也就罢了,谢大人乃是世家子,居然入赘给民女,真是丢脸。”
……
“你们在说谁丢脸呀?”
谢清源突然从后面探出头,吓了正背后论人长短的两名武官一跳。
其中一人尴尬地指了指前方,“谢大人,您家夫人被贺大人说教呢,您还不快去看看?”
“没事儿,贺大人文弱书生一个,打不过我家夫人。”谢清源无所谓道。
突然,贺维钦侃侃而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人一起望过去,只见孟天的手指,正从贺维钦的哑穴上收回。
贺维钦一脸匪夷所思,张着嘴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