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暗卫现出身形,毕恭毕敬出现在江知寂面前,抱拳行礼,半跪在江知寂面前。
江知寂大半个身子都沉在树影斑驳之中,骨节分明、莹白如玉的长指握着毛笔,正在作画。
画中女子,雪肤红唇,水眸莹莹,一张人面桃花的冶艳面容,清艳而不容亵渎,令人观之难忘,这张画自然画的是温绮罗。
“主子,温二娘子假托公子之口,告诉温长昀……说,此事乃是公子告知。”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将自己所闻一五一十告知,并未有任何隐瞒,惴惴不安地看向自家主子。然而江知寂神色泰然,风雨不动安如山,似乎并未受到其中影响,薄唇边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
细看之下,江知寂落笔极稳。
每一笔都落在了应该所在的位置上,没有任何生气的前兆。
主子不是最厌恶被人利用么,可是被温绮罗当作托辞,江知寂却半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须臾,江知寂抬起眼眸,淡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用管,不必插手。”
温绮罗果然什么都知道。
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人未卜先知?若真是有这等奇人,恐怕早就会成为被竞相争夺的对象。若真是有这种人,他的国……便能预料到危机,避免这场横祸。
可温绮罗的性子转变似是霎时间的,并未经过任何的铺垫。
暗卫领命离开。
那等落在日光下的那幅画,墨迹未干,画中人如仙如妖。
江知寂的目光深深落在那张画上,修长的手指停在半空中,似乎要把指腹落在温绮罗的嘴唇上,他的双眸晦暗不明。
温绮罗就像是藏于大雾之中的绮丽艳景,若是想要真正看清楚她的真面孔,尚且需要层层剥开迷雾。而这些迷雾正在指引着他,步步前行。
他亦,心甘情愿。
鲜红的软轿华美,檐下四角都悬挂着铃铛叮咚,随着白马的走动,那铃声便会随之发出叮咚作响的脆响。侍卫的每个人都长相俊美,身强体壮,以呵护的姿态将这软轿包围起来。
软轿张扬过街,一阵暗香浮动。
这香气糜烂至极,像是盛极将衰的花朵。
软白纤细的手指涂着鲜红的豆蔻,拂过暗红色的帘子。
从临北到大夙京城,距离并不算近,日夜兼程赶路足足一个多月才勉强抵达京城,一路上听惯了世人对长宁郡主的评价并不算友善,大抵总是和不够贞洁、红颜祸水、水性杨花等字眼勾连在一起。
甚至,走过她的随意一个人,都在用格外鄙夷的态度肆无忌惮评价她的品貌。
长宁郡主早已经习惯,哪怕如今的风气开放了许多,女子也依然可以开蒙,得以抛头露面做生意,可对于女子的名声,倒是依然无比紧张。
被送去和亲后再被遣返回来,便被认为不贞。
就连天灾人祸这等祸端都要安在她身上,恐怕前朝的妖妃妖后都不需要承担这样的名声,而她不仅要承担,还要跪着承担,苍天何其不公平。
长宁郡主唇角勾着轻蔑的微笑,纤细玉指点在脸颊上,压根没有将这些人的议论声放在身上。
在京城内安置下,长宁郡主需得先回朝。
漫长的路途无损长宁郡主的美貌,惊心动魄的艳丽面容,令人见之心动、色受魂与。清晰的铜镜中,如花四月的皎洁面容早就不复离开京城时的稚气天真。
被送到临北那种野蛮原始的国家和亲,长宁郡主若是真的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恐怕早就已经成为乱葬岗上的一具腐尸。可她完好无损地被送回来,和亲一事,她做过了。
哪怕如今她什么都不做,也依然是大夙的功臣。自然赏赐不会少。
庭院内堆满了成箱成箱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长宁郡主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过去。
婢女小心翼翼为长宁郡主梳了一个当今京城正时兴的发髻,戴上金钗步摇。
长宁郡主那张脸本就生得极美,稍微经过修饰后便是难得的美人。
和亲过后,她的眉宇之间始终萦绕着一股临北的随意和风情。
“备马。”长宁郡主吩咐下人。
长途跋涉后长宁郡主脸上并没有分毫倦容,她含着口脂,洁白的指腹在嘴唇上晕开,待到一切准备就绪。
她眼底才终于闪过一丝怨怼。
明明是她的牺牲才换来大夙和临北这些年的相安无事,可得到的却是愈发败坏的名声。让她嫁给一个年龄足以当她爹的人,明明……她有许多选择。
朝堂内一片肃然寂静,端庄肃穆的文武百官身穿朝服,唯有立于百官之中的那抹鲜红艳影格格不入。
皇帝手中拿着一份密折,经过加急送到京城的密信,他看过之后,不由得心中反馈。
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法子,仅仅只是为了用于救济灾民。可以小见大,他认为这债券不仅仅可以用于太原府那几个水患最严重的州县,还可以在整个大夙推广开。
自他登基以来,国库并不丰盈。并无很好的政绩,百姓处于相对安定的环境中,商业百废待兴,不少行商游走于不同的州府,百姓的日子算得上和乐安康。
身为帝王,皇帝的内帑中银钱不多,即便他私底下想要修缮行宫,也由于内帑内的银钱实在是不够丰厚而暂且搁置。
他深吸一口气,若是能够把债券推广开来,那大夙又何愁短时间内没有银钱。
俗话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
不管朝代如何更迭,世家大族几乎是难以撼动的存在。
他们的手中掌握着大批的银钱,而这些银钱哪怕埋在地底下生锈腐烂,他们也不会大方到送给百姓们一个铜钱。
做皇帝没有银钱,可是那些世家大族的手中是有银钱的。
若是债券的法子能够让世家大族、富商豪绅之间的银钱流通,倒是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法子是从温长昀那里得知,皇帝又如何不知,温长昀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可他万万是想不出来这样的法子。
于是乎,索性趁着今日朝堂,他便想和百官商讨一下发行国债一事,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