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钟白突然来到连钰家里拜访。
连钰大大方方的接待了他,二人如往常一样,烹茶论文,甚至还跑到雪地里切磋了一会儿剑法,打到最后,两个人都有些失力,双双躺在雪地上大笑。
“第一次和瑞山见面那天,倒是没有下雪,”
“嗯,只不过差点掉下楼梯。”
钟白躺在地上,好像是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咧开嘴巴一笑,呼出的白气立刻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他闭着眼睛缓解了一下眼眶的涩感,又深深呼出一口气,方转头看向身旁的连钰,
“瑞山记得可真是清楚,不过也多亏了这么一遭,你我也因此结识成为好友,或许这就是说中说的,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连钰嗤笑,怎么钟白突然无端端的慨叹起世情缘分起来了?
“我这人自小就很冷漠,在瑞山之前,确实没有什么朋友,你说说,若是你在我这样的立场,到如今会不会相信‘缘分’两个字?”
连钰凝眉,还真的仔细的想了想,然后笑着舒展了眉头,这样来看得钟白说的确实在理,
其实自己在入京之前,也是未曾接交过朋友,钟白也算是自己自从父母去世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了。
“说实话,我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的实力,是能够拿下今年科举的新科状元,
当听到探花的头衔是自己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哈哈,少渊这么有自信的?不过少渊确实有这个资本的,本来就是京城望族的得意弟子,当有此信心。”
“所以后来我把瑞山你翻来覆去的调查,这事之前还差点成为你我之间的嫌隙。”
连钰想起两人上次有分歧的那个案子,其实她并没有很在意钟白调查自己这件事。
毕竟是大家族的公子,出门交友,谨慎是必然的,
钟白闻听连钰的想法,还有些惊异,他没想到连钰这么豁达,毕竟当初连钰对这件事,还是表现出了在意的情绪的,
所以钟白理所当然的认为,普通人交友会更在意交心,所以调查朋友背景什么的,很有可能会在两人之间留下心结,
“交友这件事情,本就是双向选择,一开始志同道合,最终却分道扬镳的,你我在史书文章上见的又不少,
与其以后分道,倒不如一开始的时候就谨慎一些,相互之间的友谊反而有可能会走得更加长远一些。”
钟白咀嚼着连钰的话,最终也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身下的雪慢慢在熔化,
钟白觉得身体开始有些冷了,正准备起身,自己的突然手中被塞了一个暖暖的手炉。
钟白转头一看,连钰早已经没有躺在原地了,白茫茫的地上,现在只有自己一人四仰八叉的躺在这里。
而刚刚还和自己并肩躺着的连钰,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端坐在游廊的栏杆上,抱着手炉取暖了。
“瑞山怕冷?”
连钰闻言眉头一挑,走上前来就打算夺走钟白手里的手炉,钟白立刻闪身躲开,
“已经给我了,怎么有收回的道理?”
“你不是嫌热?”
钟白被连钰的话“气”笑了,仗着自己个子比她高大半个头,很方便的抬手弹了对方一个脑瓜崩,
“谁说不怕冷就是嫌热?我随不怕冷,但手里有个暖炉,身心也更暖了。
不过,现在确实感觉到凉了,手都不像自己的了,咱们进去吧。
你的书房暖和,适合坐着取暖。”
连钰立刻钻进了屋里,温暖的地龙烘的脚底板都暖起来了。
钟白一眼看到连钰放在桌上的兵书,
“瑞山懂兵法?”
“幼时曾想过上战场杀敌,跟我……跟人学过一些。”
“怪道瑞山知道想做武将,需要掌握哪些本领。
不过瑞山既能在科举中考得了状元,想必若是走武将的话,做成将军也是使得的,
只是,不知瑞山为何最终弃武从文了?”
连钰抱着手炉的手一紧,她看了一眼钟白的神色,确认他只是随口问的,才放松下来,淡淡说道,
“想要帮我的父亲,所以走了文试。”
钟白不知道,他短短几个问题,将连钰的心揪了又揪,连钰刚刚跑进来时满心的欢愉,现在已经被他挤得干干净净了。
可钟白却毫无所知,依旧若无其事的研究着连钰打开放在桌前的那本兵书,
“瑞山这笔记做得挺高深的,若不知道是瑞山你写的,我会以为这是哪个上过战场的经验老到的将军写下的笔记呢。
不知瑞山兵法的启蒙老师是哪一位?若有机会,我替小弟询一下这位高人,说不定泓儿以后还真能有一番造化。”
“他……去世了。”
钟白终于从书里抬起自己的头,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一连串的问题,仿佛将连钰一次又一次的塞进过去的悲痛里。
他放下书,慢慢走到连钰身侧,诚恳地跟她道歉。
连钰微笑着摇了摇头,让他不用放在心上,
“我现在只想着帮我父亲,其他的都已经过去了。
对了,你想不想吃红枣酥?青月的手艺,可是能让人三月不知肉味的哟~”
钟白明白连钰不希望自己一直内疚下去,所以强拉着自己转移了话题,
也十分配合的摆出一副极其期待的表情。
连钰一边笑着调侃钟白“果然是有福气的小子”,一边带着钟白往偏厅走去。
“公子,红枣酥!
这是药,趁热先喝!”
连钰:“……,不能晚点喝?少渊还在这里呢。”
“是什么我不宜在场看着喝的药吗?”
钟白话一出口,立刻想扇自己两个耳光。
连钰当然有他不宜知道的药要喝,自己这样直白的问话,岂不是让她在自己的丫鬟面前下不来台?
“咳,不是,我的意思是……”
“钟大人,我家公子当然没有什么别人不宜在场时,才能喝的药。
相反,若是您在场劝劝我家公子乖乖吃药,把身体调养好,那就再好不过了。”
青月实话实说,这药汤确实是程叔开给连钰,调养身体用的。
连钰这几年为了计划,除了读书,还经常在极端天气下出行,导致气血虚浮,月信极少。
偏偏家里这位主子只要身上没吃到苦,对吃药这件事就能耍赖就耍赖,虽然耍到最后还是会喝掉,但是倒霉孩子喝点药还这么耽误时间,真是太让人不省心。
针对这件事,怨言最多的就是青月,因为苦口婆心劝药,斗智斗勇防止连钰逃药的那个倒霉蛋,就是她自己!
她的话,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希望钟白能够帮忙劝劝连钰,自己也好少费点心思,在怎么样让药进到连钰肚子里这件事,
但青月说这话在钟白耳朵里听来,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他立即明白,连钰果然身体不好,看青月这个丫头烦恼成这样子,那么连钰身上的这隐疾,似是已经调理了很久了。
他顿时脸涨得通红,跟着青月附和着说道,
“瑞……瑞山,良药苦口,既然身体有希望调理好,那……那还是严格遵医嘱的好。”
青月眼尖的发现了钟白的脸色,眼神微眯,警觉地怀疑,可能钟白已经知道什么了,
立刻将眼睛紧紧地盯上连钰的眼睛,连钰感受到青月视线里的压迫,马上摇头否认,
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跟钟白说过。但青月才不相信,满脸写着四个大字“我不放心!”,
又转过头,不满的仔细盯了钟白好半天,直到钟白心虚的低下头……
钟白内心:我真的没有低看瑞山的想法!
青月:不简单!
连钰: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