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很简单,升陈汤为“征南将军”,统帅所部步骑兵共万余人,尽快收复益州!
私下问过钦差才知道,朝廷里的文臣武将,眼看一个活生生的田广明南下,结果竟然病得半死不活地回来。
虽然医生诊断绝非瘴疠之病,但是谣言还是流传开来了。
说南征军疫病流行,士卒病死者无算,连战马都病死了。
在谣言面前,辟谣就是一种笑话。越是官府出面辟谣,谣言传的越厉害。
要是没有瘴疠横行,官府为什么专门来辟谣?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于是朝堂之上,再也无人肯挂帅领军。
那些衮衮诸公,都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无比贵重,谁也不肯重蹈田广明的覆辙。
虽然田广明还没有病死。
万般无奈,皇帝只好接受霍光的建议,提拔陈汤做“征南将军”,全权负责平定益州叛乱,尽快恢复朝廷对益州的管辖。
陈汤一个人走在露天下,看着头顶璀璨的星光。
不想昭君,更不想云君,我只想静静。
怎么会这样!就让我独当一面了?
霍光说的不错,哪怕是前世,我最多就是个少校参谋,的确没有独当一面的经验。可是现在老田抱病离开,皇帝竟然就让自己来全权负责?
征南将军,呵呵,名字好听,其实秩位还是二千石。
功名身外事,关键是,现在怎么办?
要不,算一卦?
这次出征有些匆忙,也忘了把那几个铜钱带来了。
不过这阻挡不住陈汤卜卦的决心。
这么大的事情,真的应该算上一卦,看看是吉是凶?
没铜钱,没事。自从上次被吾丘宫令教育过之后,陈汤的卦术有了极大的飞跃,已经明白了按自然之道来卜筮的道理了。
现在的自然,那就很明显嘛。
头上有天,身边是山。
上乾下艮……我去!
陈汤一口唾沫飞出很远,怎么会?
上乾下艮是“天山遁”,遁卦!
陈汤清楚记得,这是一个下下卦。
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不重新想一个卦?这“遁”卦,下下卦,那也太惨了吧。
苦笑一下,转身向自己帐篷走去。
乌蒙山的夜晚还是比较冷的,回营帐吧。
边走边想。
换一个卦,那当然不行。算卦,讲的是心诚则灵,得到什么卦象,都只能认。
好比投胎,不能生出来一看妈妈是个贫寒女子,就说我不来了,我重新投胎。
进了屋,暖和点了,把自己扔到榻上,陈汤开始琢磨爻辞。
嗯,“初六,遁尾,厉,勿用有攸往。”说我已经落在机会的尾巴后面了,那就没机会了呗。“厉”是说我情况太糟糕了,惨的不得了。“勿用有攸往”,是告诫我,要想混下去,就别挑事,混日子得了。
那我这征南将军,还要不要去打滇池县?
爻辞说“啥也别干”,可煌煌圣旨,我敢不干吗?
算啦,从最后一爻看过来吧,说不定好点儿。嗯,最后一爻,就是那个上……九,对,是上九,想想看,遁卦的上九爻,爻辞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上九,肥遁,无不利。”
瞧瞧,毕竟是陈汤,就算遁逃,那也是“肥”,最为心宽体胖、无所拘束地逃。
自嘲一句:这都逃跑了,还啥心宽体胖?简直胡咧咧。
“无不利”,说咱遁逃的时候,做啥都马到成功。
越想越郁闷,我这刚当上了征南将军,就琢磨这么一个“遁”卦?
不是,吾丘宫令,你这遵循自然之象来卜卦的法子,它到底准不准啊?
陈汤坐了起来,蘸点茶水,在桌子上把这个“遁卦”画出来,然后仔细瞅着它。
忽然醒悟过来:我怎么抓芝麻忘了西瓜?应该从卦辞着手吧?
说不定好点儿?
赶紧想卦辞。
嗯,卦辞是“亨小利贞”,前边还有个“遁”字。
比较好解释,遁逃以后,可以顺便捞点小便宜。
陈汤皱着眉仔细看着卦象,忽然意识到,这一卦,为什么叫遁?主卦是山,客卦是天,山高天退,所以叫“遁”。
这乌蒙山是够高的,“天”的确有点儿想跑的意思。
我代表皇帝来讨伐叶姑联军,当然是天,遇到大山,却只能后退?
但是且慢,我也是滇王后裔啊。
那,我也是山嘛,干嘛我要退!
总算找到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了,陈汤摇摇头笑了起来。
像我这样算命,那可真是没有不好听的卦。
不过倒是促进了思考,是的,我也是山,我就该号令那个叶榆部和什么姑缯部,别闹了,赶紧投降,手举高一点!
就是啊,滇王有令,谁敢不从!
把“下下卦”解释成了“上上卦”以后,陈汤心安理得睡了个好觉。
来到帅帐,马上下令,提拔洪海做军正,命令殷富为先锋,指挥长水宣曲。自己领着那四员令史,率领四千奔命兵为中军。
进军滇池县!
这次进军速度很快。一个是现在没有生病的大帅了,一个是新上任的主帅下令全军火速赶往战场。
几天后,汉军赶到了益州郡治滇池县。
陈汤不是来旅游,更不是来怀旧,他是来打仗的。所以,马上命令前屯屯长稽胡率领所部一千骑兵,绕到滇池县以南,对叶姑联军形成包围态势。
让殷富过来,正要部署攻城,忽然心中一愣。
想起了大将军的叮嘱。
嗯,分化瓦解。
这也是自己的一个设想。
先试试看灵不灵?
马上伏案写了一封信,刚想交给殷富,又有了想法。
如果不打上一仗,人家未必肯相信自己。
人家造反造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投降?
问殷富:“殷富你说,如果本将军现在给蛮夷去信要他们投降,他们会同意吗?”
殷富摇摇头:“将军,属下以为,蛮夷素无信誉,常常毁约却不以为耻,开口闭口就是‘我蛮夷也’。所以,卑职觉得他们不会投降,就算说投降,恐怕也是诈降。”
陈汤听殷富讲完了话,怎么觉得殷富的话似曾相识?
这么一想,还真想起来了:殷富这段话,不是自己以前说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