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沙场。
周遭血流万里,遍地横尸。
浓浓的血腥味直往鼻子里冲,晏婳情忍不住捂住鼻子。
仙族与魔族的士兵们,正在拼死搏杀。
远处,是飞云的身影。
他伤的很重,身上带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
此刻,他正把剑插在地上,单手撑着剑柄,以此来稳住身形。
蓦然,一只魔物钻进他的体内,缓缓吞噬他的神智。
他伤势太重,数不尽的魔物钻进他的体内,试图掌控他的神智。
最后,飞云败。
他双目赤红,嘴角咧开奇怪的弧度,他已经不是方才的飞云将军了。
真正的飞云,神智早已泯灭,成了一具半尸。
晏婳情攥紧指尖,所以是因为这样,“飞云”才错杀妻儿吗?
可世人们不知,自以为飞云大将军是为了飞升,才亲手杀死妻儿。
不远处,桑九正挺着大肚子,满头汗水。
她满脸焦急:“阿云,等等我,不要抛下我……”
她肚子很大,一步一步走的极为艰难。
再加上地上有很多尸体,她被绊倒了许多次。
偏生她极为执拗,坚定的朝着飞云走去。
可惜她并不知道,远处已经不是她的相公了啊。
晏婳情连扶起她都做不到。
一遍遍试图搀扶起她,又一次次从她体内穿过。
“不要过去啊……”
晏婳情怔怔道。
只是,无人听见。
桑九和飞云之间,注定是一场死局。
终于,桑九到了飞云身边。
她拿出锦帕,轻柔的替他擦去汗水和血珠子:
“阿云,带我回家吧。”
飞云眼中闪现出不断挣扎的痛苦,手中握着的剑。
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即便他的神智已经泯灭,可他拼尽血肉,也想要护住妻儿周全。
魔物大笑着,看着这一对苦情人苦苦挣扎。
最后,飞云败。
长剑猛的刺穿桑九的肚子。
桑九低头,目瞪口呆看向这柄剑。
这柄剑陪伴了飞云很多年,她也是。
晏婳情心跳几乎要停止,不要,不要啊。
末了,飞云狠狠一推,桑九无力的倒在地上。
她的肚子上渗出一大片血迹,一两滴血珠子溅在剑刃上。
长剑开始嗡嗡作响,它在悲鸣。
那个日日给它擦拭的女人,死在了它手下。
良久,飞云才木讷的转动两圈眼珠子。
猛然扔下手中长剑,扑到桑九怀里。
直到这一刻,他的神智,才被桑九唤醒。
他无限惶恐:
“桑儿,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桑九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阿云,那五年,是、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最后,她的手始终是无力的滑下,掉落在地。
飞云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她,一遍遍的喊桑儿。
一如他先前,跪在冰棺旁,一遍遍的念叨。
可惜,再无人应他。
生死轮回,两人再无重逢之日。
一两滴温热的水从眼眶滑落,滴在手背上。
晏婳情低头看去。
不是泪,是血。
“轰隆隆——”
沙场坍塌,眼前景象不断倒退。
院子旁,阳光依旧。
飞云一身铠甲,被桑九擦的干干净净。
末了,他抽出一枝格桑花,轻轻别在桑九发间。
“桑儿,等我回来……”
桑九轻轻的点点头,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转身回屋。
阳光呀,渐渐变得暗淡。
飞云穿过昏暗的雾霭,走到晏婳情面前,轻声道:
“姑娘,我走不出村子了,你带一支格桑花走吧。”
他递过来一枝枯萎的格桑花。
晏婳情怔怔接过。
飞云的身影,开始慢慢消失。
猛然,她反应过来什么。
问:“飞云,你一直都记得对不对?从一开始,你就没有丧失记忆对不对?”
她固执的问着,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固执。
飞云笑起来,很轻,很轻的点点头。
“轰——”
脑中的弦骤然崩塌。
晏婳情这才明白,原来从飞云给桑九洗脚开始。
他就一直带着所有的回忆,他一直都记得。
从五年轮回开始,到五年轮回结束。
他一直都记得,甚至那个夜晚。
他的长剑没入妻子的腹中,死在他的怀里。
所以这五年轮回,只是他的五年啊。
他固执的想要留住这五年,再看桑九一眼,又一眼。
原来堂堂飞云大将军,那个驰骋沙场的将军。
那个被世人称颂的将军,那个“杀妻证道”的将军。
并没有飞升啊。
他一直把自己锁在这小小的五年里,一遍又一遍。
他败在沙场,死在沙场,又看着妻儿死在自己的剑下。
他该有多么绝望啊。
原来绝望的不止是桑九。
可惜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相公是因为被魔物附身,才想要杀她。
一个不知道原因。
一个留不住妻儿。
晏婳情看着手中的格桑花,手中那朵枯萎的格桑花。
直到现在,她才猛然明白。
原来她刚进村庄时,众人拍卖的那朵格桑花。
是飞云大将军,送给他发妻的离别之物啊。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晏婳情独自呢喃着。
看着飞云临走时在桑九额头落下一吻。
看着飞云抱着怀里死去的桑九落下一吻。
看着飞云靠着冰棺里的桑九落下一吻。
……
一遍遍。
“砰——”
眼前景象骤然崩塌。
“有缘人,恭喜你解开了这五年轮回,去吧。”
晏婳情麻木的抬起脸,去哪呢?
她要去哪啊?
心口好痛,可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