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这年过得格外快。
功课和投资几乎占据了周京霓全部时间,不去酒局,不混顶着“置换资源”嘘头的社交圈,同学也止步于点头之交,在悉尼,倪安是唯一能深度接触她的人,但也忙,两人只在午饭时间联系彼此,要么在家匆匆碰面又各忙己事。
入夜,两人默契地分别从卧室出来,走廊上,彼此视线一对。
“忙完了?”
“你也是?”她失笑。
于是一人一杯热牛奶坐在阳台聊天。
早上也如此,一同出门,不过牛奶换成冰美式,顺路时,她搭倪安车去悉大,路上倪安戴蓝牙耳机听买手店的店员汇报工作,她喝着咖啡看最新出炉的金融新闻。
......
十二月初,周京霓给沈逸打了两笔生日专项款,去年迟到的和今年提前的,这是他们小时候沿袭至今的,不过这次她是用自己赚来的钱。
但消息是年末最后一天晚上回的。
沈逸连发三条消息。
【一张银行截图】
【?】
【又看错小数点了?】
她这会儿在朋友家吃饭,周围闹得笑声连绵,音乐震耳欲聋,但她听力格外敏锐似的,隔得老远就听见手机响了,她看着消息笑,同时快速敲了三个字发出去。
【没看错。】
是两笔1,994,012.8的人民币转账。
但不止这些,还有一份已经在路上的生日礼物做惊喜,是当初他们在美国加州理工一人买了一只的纪念小熊,之前一直放在周京霓北京的家,这次都被带来了悉尼,一只摆在她床头柜上,另只像在泰国收到那份礼物一样,小熊手腕上绑了一串野生奇楠木的沉香手串。
这礼物算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沈逸什么也不缺,大哥出手动辄最低千万,朋友都是七位数打底,而她现在没那么多钱,只能从别处下手。
手串是她五次登门拜求一位澳籍华商,最后以一百八十万人民币收来的,之后又借俞白父亲的关系让普陀山首座加持过,前后折腾了小半年,拿到手的第一时间便寄出去。
......
很快,沈逸一通电话打过来。
“周杳杳。”他声音略沉肃地喊她。
许久没听见他的声音,周京霓心一抖,抑着开心嗯一声,给倪安递了个眼神,起身走到阳台,关严了门,四周安静下来,她背靠露台围墙,看着屋内欢悦的一群人,眼珠黑亮,倒映着月色。
他开始问:“你给我汇这些钱干嘛?”
她不以为然,答:“我们不是每年生日都这样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周京霓低着眸。
她当然知道,一个小数点之差,一份礼物,算是把这几年他给的钱以及利息全还回去了。
她不说话,他继续说:“将近四百万,你大方到不用生活了?这是你爷爷和外婆给你的钱,我收不了,多出来的我会原封不动地打回去,还有,周杳杳,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说一句生日快乐我就很开心了。”
“......”
他说完了,周京霓觉得胸口有些闷,热风吹得她握手机的手心冒汗,她蜷了蜷手指,吸了口气,转过身去,抬头看远处。
“不是他们的钱,你的每笔15w都没动,多的算利息。”
“?”
时间仿佛静止半秒。
知道他在等解释,她慢慢说:“我买了几支股,赚了,沈逸我不想收你那些钱,即便现在你们任何人都不给我钱,我也能养活我自己。”
“你时间很多吗,你现在还在读书,就忙着赚钱?”沈逸不答反问。
周京霓笑一声,“大家都是一样的时间,你不也是。”
“我是什么?”
“你比我还忙。”一顿,她轻声反问回去,“不是吗?”
这些日子,他回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她知道他是在忙正事,也不知以什么身份去要求他时刻记得自己,只能把心底那点敏感的小难过藏在这些话里说出来。
沈逸默了。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快十二点,屋内灭了灯,场面陷入黑暗,风刮在脸边,两人似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耳中只剩两个人屏气下微喘的呼吸声。
忽然身后传来呼喊声。
她寻声回头。
“新年快乐。”同时,他先开口。
她愣了下,很快笑盈盈起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沈逸,2015一切顺遂。”
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这么默契。
话落没一会,电话那边有人在喊沈逸,周京霓听见一句不清晰的“马上来”,她主动说“你快去忙吧”,然后快速挂了电话。
刚好也有人来喊她一起打牌,她收复了一下情绪,转身回了屋。
......
周京霓来参加跨年聚会,也算为了陪倪安,并不想去打牌,倪安便也不去,与她肩挨肩地坐在单人沙发上促膝长谈,几杯酒下肚,都感慨万千。
“跟你说个事。”
“嗯?”
“买手店赚的钱,我打算用来开家二手车行。”
“好呀。”她头歪在倪安肩上,“我给你投资。”
倪安低额斜睨她一眼,“算了吧,你快忙成陀螺了,别掺合这种保不准赔本的生意了,哎,我感觉去年虽然大家都格外忙,但运气也都不错......”
周京霓无声笑笑。
是啊。
过去这一年,身边人似乎都格外忙。
运气也很好,每个人的事业与学业都风生水起。
倏然,音响不知被谁切了首歌,是熟悉的音律。
她正想这是哪首歌,下一秒,英文歌词从低哑嗓音中滚出,倪安和她同时听出来了。
“江樾的歌?”
“《EL poder》?”
两人不约而同的出声,她的西班牙语发音并不准,但不影响倪安听懂。
倪安噗嗤一笑,“他真够火。”
“差点挤进b榜前十呢。”周京霓耸肩,放下酒杯。
“啊——”
“这可是百年老榜!”倪安做浮夸表情。
周京霓轻哼。
又很确定地点头。
这一年,江樾全身心投入音乐,凭借实力和外表,一路飙红,说唱风格风靡大街小巷,斩获无数音乐奖项,成为万人追捧的歌手,身上标签愈来愈多,唯独零负面新闻,他也低调,重金合作欧美最顶级的mv导演,单曲质量高,拒接广告,一张个人IG的打歌宣传图是全部营销,拒绝需要露面的通告活动,拉足了神秘感。
粉丝捕拍到的照片里,他在学校敲架子鼓,和团队在工作室要么餐厅聚餐,同朋友在赛车现场观赛,偶尔咖啡店,或者穿个背心叼根烟在公园遛狗。
反正来来回回都是些地方,永远戴副墨镜,慵懒二世祖的姿态。
因此他有一个摘不去的标签。
#东南亚公子哥闯荡娱乐圈#
......
“难怪不见他不再来澳洲追你,这是忙于事业呢。”倪安啧声感慨,又说:“哎,这两年怎么不见你发小过来。”
联想到之前种种,周京霓安静片刻,说:“也忙啊。”
沈逸更甚。
隔着时差,学习都忙,两人很少能及时看到对方最新消息,但她只要不在睡觉,几乎都秒回,也习惯把与他的聊天框当留言板,分享吃了什么,吐槽老师和同学,近期水瓶座运势,杂七杂八的什么也有,打眼过去整页都是碎碎念。
他则隔天才会回复。
最近要更久。
每次她空闲了,刷完微博再浏览论坛,时不时走神发呆,左右看不进去,视线来回扫过安静的手机,也只能轻叹一口气,最后用音乐填满空荡的屋子。
可他也愿意给回应。
总逐条回复那些消息,所以她乐此不疲。
上个月她打视频过去,两通都没接听,第三次是沈逸回过来的,英国晚上九点半了,他还在为了讨论作业,阅读上百页的国际公法材料,不止这些,他现在随时都在准备论文与案例简报,时常有必须随叫随到的现场要去,还有复杂的诉讼题目要处理。
相比江樾的享受,沈逸是困在枷锁中。
......
倪安手托着脸点头,“英澳都三年制,那他什么时候毕业?”
“我记得你说他比你早半年上大学,当时我还挺惊讶,刚高二就能被牛津录取。”她又补一句。
周京霓侧了下头,放松地靠着沙发,听见这话笑了笑,“今年三月份。”
这答案在倪安预料之中,一般学校都是三个毕业季,从周周口中了解,沈逸是个很优秀的男生,不可能有挂科重修的情况。
于是她问:“那你英国签证重新申请好了?”
这一瞬间,周京霓是没反应过来的,茫然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事,转眼一笑,“办好了。”
-
年后二月底出了成绩,周京霓看着电脑,浅浅松了口气。
全部hd。
她用整日泡图书馆换来的高分顺利收尾了这学期,回想和那些外国组员舌战群儒飙英语对峙的时刻,她只希望开学不要再见到这帮人。
门被叩响。
“进来。”
门被推开,倪安倚门框站,手里拎着一份麦当劳的纸袋,“给你带了份汉堡,出来吃饭吗。”
话毕,往吧台走。
周京霓合上电脑起身,在丝绸吊带睡裙外披了件薄家居服,一路扎着头发往外走,顺手打开客厅的灯。
来到厨房,倪安在拆一提酒,她坐下,拿过来袋子,胳膊肘顶着台面转一圈高脚椅,她背倚吧台,叠起腿,把汉堡拿出来,抬头看落地窗,外面是悉尼最美的粉紫色晚霞。
包装纸拆到一半,她听见呲一声,回头看见倪安拉开一听啤酒,接着哎了声,“几点的飞机,我去送你。”
“上午10点多。”她咬一口面包。
“oK.”
倪安走到她一旁坐下,解开衬衫领扣,喝一口啤酒,微斜脸注视周周,她在小口地啃汉堡,时不时撩起滑落的发丝掖到耳后,安静又乖。认识两年多,倪安很少仔细观察她,这样一看,她生得真漂亮,天然的五官深刻又精致,像洋娃娃,釉白的皮肤干净剔透,浑身散发着微微凉的清爽。
她忽然仰头,迎着晚霞睁开眼,像雪山在夕阳下消融。
倪安被这一瞬吸引。
差点忘了,她最吸人的是那双眼,有股得天独厚的傲气,气定神闲的笑中是野心蓬勃,眼神像在看猎物。
“周周啊。”倪安忍不住喊她。
“嗯?”
“其实我问过我爷爷关于那个沈逸,就是闲聊提起的,毕竟能和你是发小,我挺好奇的,你也知道的,我爷爷最初不在东北,也在北京,嗯怎么说呢,你懂得,沈逸这个圈子,是一般人接触不到的,虽然你们关系很好,但还是要注意点。”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段话,倪安也说得云里雾里,换做别人以为是醉话,周京霓却听得条理清晰,每句话都是密密麻麻的痛楚。
“什么意思。”
“我要注意什么。”
她问得云淡风轻,好似听不懂。
“啊。”
接连的两个问题在预计之外,倪安思考间晃神一下,被酒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顺便糊弄道:“就是,你可要好好学习啊,你这发小太牛了。”
周京霓笑着,却不再吭声,继续吃。
“周周。”倪安欲言又止几次,最终还是摇头,“今晚早点休息。”
周京霓点头说好。
然后倪安去阳台抽烟了,她也吃不下去了,好像喉咙被堵,潦草地收拾了残余,一同丢进垃圾桶,回屋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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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的冬天,下着阴郁连绵的细雨。
天色雾蒙蒙的,机场外的街道上,行人裹紧厚外套冒雨穿梭。
“你就是周京霓啊。”于柏州提起行李塞进后备箱,随即啪地合上,绅士地按下电动门,示意她上车,自己再绕到另一边。
上车后,周京霓礼貌道谢。
于柏州自来熟地唠起来,“这不是后天毕业典礼,他需要忙的事挺多,今天就抽空去律所那儿拿报告了,我约他中午一起吃饭了,咱们路上一个多小时,到餐厅正好。”
说完,他又好奇地追问:“不过你来这儿怎么不和他说一声。”
“那就没惊喜了。”周京霓弯眸一笑。
于柏州欧呦一声,调侃道:“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就是关系铁,跟亲兄妹似的,他哥也是明天到英国,就为了参加我逸哥的毕业典礼。”
“砚清哥也来啊。”周京霓下意识说出来。
“谁?”于柏州侧头看她,两人不偏不倚对上视线,他幡然明白过来,推推无框眼镜,身子向后靠,边掏手机边说:“sry,不知道他哥叫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京霓没什么情绪地笑笑。
那边全神贯注打起来游戏,她扭头看窗外。